第9章 晨会里的薄荷香
晨光爬上青藤公寓褪色的外墙时，林小满正踮脚够着302室的门铃。楼上传来云姨的拖鞋声，混着收音机里咿呀的越剧唱段。她怀里抱着的项目书被豆浆袋洇湿了边角，墨迹在“古建保护方案“几个字上晕开。
“林工早啊。“程朗骑着共享单车从菜市场拐出来，车筐里的芹菜叶扫过她西装裙摆，“马老头说今天晨会要杀个实习生祭天。“他单脚撑地，变戏法似的摸出袋生煎，“韭菜馅的，贿赂您帮忙顶雷。“
电梯里的消毒水味混着程朗的古龙水。林小满数着楼层显示屏的裂纹，突然发现18层的按钮旁贴着张泛黄告示：“2003年9月启用，最大承重8人“。轿厢震颤时，她想起上周夏时安检修时说的齿轮老化问题。
会议室的白板还残留着昨天的儿童涂鸦。马甲老头把搪瓷缸往投影仪旁一墩，枸杞溅到“年度预算“的PPT上：“甲方要求砍掉防空洞展区维护费，谁去社区做安抚工作？“
空调出风口飘来丝薄荷香。林小满转头看见夏时安倚在门边，白大褂口袋里探出截绿萝枝条：“青藤公寓的排水系统改造方案需要同步报批。“他的钢笔尖在预算表上画圈，“这部分可以挪用展区维护费的15%。“
“林工带实习生去趟社区中心。“马甲老头突然把文件拍过来，“顺便把上次的绿豆汤问卷分析...“话音未落，程朗的无人机撞碎窗外梧桐叶，惊起团麻雀扑棱棱飞过白板。
社区活动室的折叠椅还带着霉味。林小满调试投影仪时，唐果抱着仙人球冲进来：“师姐救命！张叔说他的多肉被展柜灯光照蔫了...“她的指甲缝嵌着泥土，平安绳滑到袖口露出褪色的“NT“字样。
“这是新型补光灯的波长数据。“夏时安不知何时出现，U盘上还粘着蓝雪花标本，“用植物生长曲线类比解释。“他的袖口擦过林小满手背，消毒水味里混着防空洞特有的潮湿。
调解会变成科普讲座。张叔举着蔫巴巴的多肉凑近镜头：“夏工说的在理，就跟当年陈工讲解通风阀似的...“林小满看见夏时安整理资料的手指顿了顿，钢笔在签到表上洇出个墨点。
暴雨突至时，三人挤在社区中心屋檐下。唐果突然指着积水喊：“师姐快看！“雨滴在青藤公寓改造效果图上溅出涟漪，倒映的云层里隐约现出陈南星工作证的轮廓。夏时安的白大褂兜住飘来的传单，头条标题《记忆馆被批形式主义》正在雨水中模糊。
云姨的红烧带鱼香漫过楼道。林小满蹲在配电箱前抄电表，听见头顶传来敲击声。夏时安从检修口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沾着机油：“七楼跳闸是因为王奶奶用电磁炉煮中药。“他的工具带垂下来，1972年的绝缘胶布缠着新买的保险丝。
“搭把手。“他突然递来螺丝刀，掌心有新鲜的水泡。林小满踮脚时踩到松动的地砖，被夏时安揽住腰的瞬间，听见他工作服里怀表链的轻响——表盖内侧是陈南星抱着婴儿的老照片。
电梯故障的夜晚，林小满在楼道撞见程朗偷接走廊灯充电。他的无人机悬在晾衣绳旁，镜头对准云姨的厨房窗：“老头让我拍点'人文关怀'素材...“话音未落，苏明玉的直播声从消防通道传来：“老铁们！这就是打工人深夜食堂...“
晨会时预算表铺满咖啡渍。马甲老头用放大镜戳着“绿豆汤问卷“统计图：“83%的居民认为配方该申遗。“程朗在桌下踢林小满的鞋尖，手机屏幕亮着偷拍的夏时安检修照，配文“技术组男神在线修电梯“。
暴雨将歇的傍晚，林小满在洗衣房发现老赵的修车摊。他正用1972年的扳手拧紧童车链条：“小陈怀孕时也骑这种车上下班。“突然掏出个铝饭盒，“她总往我工具箱塞薄荷糖，说是止吐。“
记忆馆闭馆音乐响起时，林小满在互动屏后发现叠信纸。陈南星孕期日记的复印件里夹着糖纸折的千纸鹤，墨迹在“今日胎动与通风频率共振“处晕开。夏时安的声音突然从通风口传来：“母亲说这是最早的胎教...“
夜雨敲打防空洞改造的咖啡区。林小满看着夏时安将千纸鹤系进绿萝藤蔓，怀表链在射灯下泛着暖光。程朗的无人机掠过穹顶，直播画面里两人的剪影与四十年前的档案照重叠，弹幕刷过整排“时空CP“。
云姨的收音机在楼道里沙沙作响。林小满数着绿豆汤硬币准备投币洗衣，突然发现2003年的那枚边缘刻着新痕：“保质期即永远“。夏时安的白大褂掠过投币口，带着新鲜泥土味的绿萝枝条轻轻扫过她手腕。
暴雨在社区中心窗棂上敲出密集鼓点。林小满捏着被水汽浸软的项目书，看夏时安用绿萝枝条在褪色墙面上勾画光谱图。唐果的仙人球被摆成临时教具，刺尖在投影光里投出细小阴影。
“紫外线波长超过400纳米就会抑制生长。“夏时安的钢笔尖点在张叔的多肉叶片上，医用胶布缠着的笔杆反着冷光，“就像当年防空洞的补光系统...“他的尾音被惊雷吞没，老式日光灯管突然闪烁如故障的信号灯。
调解会变成技术讲堂。王奶奶举着电磁炉挤到前排：“夏工给看看这个？煮药总跳闸...“夏时安蹲身检查插头的姿势，与记忆馆展柜里陈南星检修设备的照片如出一辙。林小满瞥见他后颈的淡疤随动作起伏，像道未愈合的年轮。
回程的公交挤满湿漉漉的伞尖。程朗护着无人机缩在角落，镜头盖沾着韭菜馅油渍：“马老头刚发邮件，说甲方要砍掉互动体验区。“他的运动鞋碾过飘落的传单，《记忆馆沦为网红打卡地》的标题在积水里模糊。
青藤公寓的电梯停运告示又添新日期。林小满抱着文件爬消防通道，在五楼拐角撞见夏时安给电表箱贴绝缘胶布。他白大褂下摆别着老式测电笔，1972年的生产编码在应急灯下泛黄。
“七楼李阿姨的空调外机漏电。“他的扳手套筒碰响工具带，“要不要学怎么测接地电阻？“林小满踮脚举着手电筒，看见他睫毛在光束里投下的细密栅栏，混着防空洞特有的潮湿气息。
云姨的收音机在楼道里沙沙作响。林小满蹲在配电室抄表，听见头顶传来敲击声。夏时安从检修梯探下身子，怀表链垂落成晃动的银线：“201室的保险丝是云姨用缝衣针改造的。“他的袖口擦过她额角，留下淡淡紫草膏的气味。
晨会时马甲老头的搪瓷缸磕出裂痕。预算表上的红叉像解剖刀划开血管：“互动体验区必须保留！“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颈间褪色的NT小组徽章，“当年陈工怀着孕还爬通风管布线...“
程朗的无人机撞碎沉默。直播画面里，防空洞的苔藓墙正被游客贴满许愿签。夏时安突然起身，白大褂兜里掉出张泛黄的产检单：“用母亲的设计手稿置换商业赞助。“B超影像旁的批注灼目：“胎心监护曲线与通风频率共振。“
暴雨将歇的黄昏，林小满在社区公告栏贴问卷。夕阳把青藤公寓的影子拉长成七十年代的老厂房，她看见夏时安站在记忆馆穹顶调试探照灯。无人机的镜头突然俯冲，拍下他们隔着玻璃幕墙的对视——她手中的绿豆汤问卷与他握着的设计图，在反光中叠成完整的双螺旋。
夜市收摊时，修车摊老赵捧着铝饭盒出现。“小陈当年加班最爱吃这个。“他颤巍巍揭开盒盖，1973年的薄荷糖纸裹着云姨特制艾草团，“她说胎动太厉害时，含颗糖就能哄住...“
林小满在洗衣房抖开沾着机油的衬衫。滚筒轰鸣中，201室的跳闸告示飘落脚边。夏时安的声音突然从烘干机后传来：“要不要试试改装电路？“他的工具摊在潮湿瓷砖上，1972年的绝缘胶布缠着新买的铜丝。
凌晨的应急灯下，两人蜷缩在配电箱前。夏时安握着验电笔的手背浮起青筋：“红色火线接左侧端子。“林小满的指尖擦过他的腕骨，感应到皮肤下跳动的频率，与记忆馆播放的胎心监护音渐渐同步。
晨光穿透晾衣绳上的水珠时，青藤公寓的电路恢复正常。林小满在值班室发现张手绘图纸——夏时安用产检单背面画的改装方案，B超影像化作电流符号，陈南星的签名连成接地标志。
云姨的收音机换上新电池，越剧唱段清亮如初。林小满咬开第十三个绿豆汤硬币，2013年的日期旁新增刻痕：“电路荷载8人“。夏时安在顶楼调整避雷针，无人机的镜头里，他的白大褂与四十年前的工装蓝在风中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