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斯特文集(汉译世界文学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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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特拉古城84及其环境

何珥山峰顶有一座圣陵,阿拉伯人说那圣陵中埋着犹太祭司亚伦的尸骨。85何珥山天苍地莽,雄奇壮观,真配得上做那位古以色列雄辩家86的安息之地。圣陵俯瞰着以扫好战的子孙在山间修筑的那些堡垒要塞,俯瞰着当年犹太人费尽口舌请求也未能获准通过的那片土地。87

何珥山四面八方都是起伏的山峦。群山向北向西绵亘至大漠荒野,向南向东则伸延到目力所及之远方。

从何珥山看到的景色是一种恒久不变的壮丽,只有当悬崖峭壁高耸于头顶之时,当狂风暴雨气势汹汹地压向沟谷之时,你方可领略那里惊心动魄的壮观。这时那片山区会像一座漂浮的冰山。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风雨大作时众山仿佛正被刮走,风息雨歇时群峰也摇摇欲坠。

但那片荒域最壮观的去处是在群山的中央,那里曾是一个兴旺之邦繁华的都城,如今是“坟墓之城”,是衰亡没落之都。去那里须绕到东南方找到该城古时的入口,这个通往当年的贸易中心的入口如今被叫作锡格峡谷。

根据许多游客使人越听越糊涂的讲述,你也许会以为佩特拉城是从平原兀然耸立至一千英尺,陡壁上像蜂巢似的排列着坟墓;但以东人、犹太人、希腊人和罗马人的佩特拉城之处所,却远比这更为怪异,更有传奇色彩。它匍匐在何珥山之南的群峰脚下。通向它的锡格峡谷在红色的峭壁间蜿蜒,峭壁高约七百英尺,在一些岩石断裂崩塌的地方,峭壁顶几乎碰在了一起,抬眼只能望见一线蓝天。

夏日里会有曚昽的日光照进峡谷。此时谷底的小河完全干枯,河床差不多被茂密的柽柳和繁花盛开的夹竹桃所遮掩。峭壁上会有灰白色的羊齿蕨垂下,悬崖上处处都爬满常春藤,无花果树寻求依附的根紧紧地抓住壁墙。

当你沿峡谷而行,漫步于曾铺满路面而今却因车轮碾压而残败的香蒲上时,你一定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你也许会想到石器时代的穴居人,他们的家如今只是红色悬崖上黑洞洞的窟窿,然后你也许会想到古罗马时代,仿佛看见战车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正飞快地驶向它的终点,它的隆隆回声把苍鹰从悬崖上的巢中惊起。

那位希伯来先知曾多次预言过的眼前的这种荒凉看上去一定更加凄迷。

道路又变得狭窄,头顶出现一个巨大的穹拱,也许是当年的城门,或是凯旋门。

锡格峡谷继续蜿蜒,两旁峭壁上有挖凿的痕迹,那是用闪族语和拉丁语雕刻的铭文。峡谷忽然变宽转向,迎面出现一排粉红色的圆柱。正是这种衰亡和永存的混合(因为这些用来装饰古罗马建筑正面的圆柱,尤其是岩壁上那些铭文,几乎都完好无损,而城中其他建筑除一座外都已经成了废墟),正是野蛮状态和初级文明之混合,赋予了佩特拉城之美妙、奇异和怪诞。

当道路的前方意外地出现那座古剧场时,该城的又一特色便呈现在眼前。剧场的座位用红紫相间的石头凿成。我们已经注意到那些圆柱是粉红色,而远处的群山则呈白色。

古城周围的颜色几乎不可悉数,除紫红、猩红、玫瑰红、鹅黄、绛紫、碧蓝、深灰和浅灰色外,还有许多说不清的颜色,因为有位游客把一道峭壁比作桃花心木色,而另一位游客则把同一道峭壁比作波纹绸色。

古城的色彩是如此丰富,以致你也许会纳闷:当年的居民为何要叫它“红城”,而不把它叫作“彩虹之城”。

过了那座据说与塔斯卡卢姆88的剧场相似的剧场后,道路变得更宽,古城城区本身随即展现在群山的山脚下。群山环抱的那片开阔地由起伏的小山丘构成,表面全被残垣断壁所覆盖,四周的城墙大部分是几百英尺高的悬崖峭壁。

佩特拉历史中鲜为人知的东西便是这种最天然的情趣。从不曾有过哪座堡垒像它一样难以攻克。城中的一切朦胧得像一道差不多快消失的彩虹,一个容易使人产生幻想的地方。可以这么说,我们的社会小说中表现的想象力就像从树梢向下飞行的飞鼠,但在这里,想象犹如来自青春之泉的小鸟可自由飞翔。

古城中有四个不同民族的遗迹。以东人拥有这座城市达数百年之久,在此期间他们从没被彻底征服过。犹太人攻占该城期间是一群雕刻师,但他们的刻刀是手中的利剑,他们的雕刻仅仅是破坏。在罗马统治时期,帕罗斯人曾把佩特拉作为他们的都城,峡谷里的石柱和城里残存的唯一建筑便是由他们建造。在那之后,阿拉伯人凿出了通上悬崖峭壁和山顶的石梯,并在峭壁凹陷处和悬崖顶上建了许多圣陵。

如今除峭壁上那些呈蜂巢状图案排列的墓穴外,一切都成废墟,古城已是一座死城。


《劳伦斯中学校刊》

马萨诸塞州劳伦斯市

1891年1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