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斯特文集(汉译世界文学名著丛书)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出路

〔农舍中一间单身汉的厨房兼卧室,有一张已摆好晚餐餐具的餐桌。

〔有人在外敲门。阿萨·戈里尔靸着拖鞋走过去拔掉门闩。一个陌生人推开房门不请自入。


陌生人 (扫视一番之后)啊!这像是那么回事。我觉得你关门早了点儿。你怕什么?

阿 萨 (用一种尖细的嗓音慢吞吞地说)啥也不怕,因为我啥也没有——没有一样人家想要的东西。

陌生人 我想吃点你的晚餐。

阿 萨 请吧,要是它合你的口味。你看清那是什么了吗?

陌生人 (仔细看了看)这是什么?

阿 萨 啊,这是前些顿吃剩的土豆和菜豆,我把它们给热了热,都有点儿混在一起了。

陌生人 我想也是。这屋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那里边有什么?

阿 萨 那门早被钉死了。你进不去。这间屋就是我住的全部地方。碗橱在这儿,如果你是在找它的话。里边是空的。

陌生人 (四下走动时碰翻了一把椅子)有面包吗?

阿 萨 (颤抖着)我不明白你干吗这样闯进别人家里,好像你是这房子的主人似的。我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情。要是我真有面包,你也不该是这么个讨法。

陌生人 闭嘴!我来这儿可是有正事。这么说应该把你看成穷光蛋啰?

阿 萨 (不失尊严地)我是穷。

陌生人 你敢肯定就没有什么东西藏在床垫里面——或是藏在门被钉上的那间屋里?哦,我来这儿并不是为杀人抢劫。至少在让某件事发生之前我不会杀你。你在受到伤害之前也用不着害怕。我只想说你穷也是这件事的内容之一,如果有人打算做这件事的话。

阿 萨 听我说,这下你得告诉我你来我家干什么,不然就给我出去。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奥林死后这么些年,我还从没遇上过这种事情。

陌生人 嘿,别跟我唠叨这些。我听说过你和你兄弟在这片树林中隐居,你们互相帮着补裤子,互相帮着理发。听我说,老伙计,我一点儿也不想叫你为难,但我得替我自己着想。我经过这里,正处于困境,于是我想到顺便来看看你,看能不能从你这儿找到一条出路。

阿 萨 这我可不知道了。即便对一个不是这么贸然闯入而且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他做点什么。我想你不可能经常打这儿经过——谁会经常路过这里呢?我不记得以前曾见过你。不过你对我倒是有所了解?

陌生人 比你对我的了解稍稍多点儿。我只是去年冬天才来南边的瀑布城,在城里的一家鞋厂干活。但我多次听人说起你。其实我今天也不完全是打这儿经过,是你的名声使我稍稍偏离了原路。你就像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了我的脑袋。

阿 萨 我这就去给你倒杯茶,趁它还没凉,我自己也想喝口茶定定神。下次你可得当心,到谁家都应该一开始就客客气气,这样你才能指望得到人家的好感……你茶里不加奶行吗?自牲口棚在九八年被烧掉之后,我兄弟和我就再也没养过奶牛。奥林兄弟就死于那场大火后的第二年。

陌生人 天哪,那你靠什么过日子——就只吃这种土豆泥?

阿 萨 这又来了!横加指责!我看不出这里边有什么让你如此大惊小怪。它哪点招惹你了?我要你吃它了吗?

陌生人 (困惑地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停下)土豆泥!没有。大伙儿都知道你每天只吃土豆泥过日子吗?

阿 萨 大伙都知道……

陌生人 该死!我的意思是说,要是你不吃土豆泥而改吃肉馅饼,人家不会怀疑吧?

阿 萨 怀疑……

陌生人 你就从来没有面包?

只要我烤就有,如果这屋里碰巧有面粉的话。

陌生人 你从哪儿弄钱买面粉呢?

阿 萨 我卖鸡蛋。

陌生人 哦,说到底是鸡蛋。除了鸡蛋啥也没有。天哪,这比我想象的还糟,比我指望的一星期二十美元还少,可这除了我没人会在乎。不过这倒让我注意到了一点:你有时候会去村里买东西,就是当母鸡下蛋的时候——那时候有蛋卖。看来你并非从来不买东西,也不是从来不跟人说话。

阿 萨 你这不是在可怜我吧,先生?

陌生人 可怜你?不!我是在可怜我自己。你喜欢这一切,而我不会喜欢。坐下来让我告诉你吧。我看得出你一直没用心听我说话。当你看见我在这儿时,我——我——好吧,我已不可能对任何别人耗费我的同情心,也不能替任何别人着想,而且我也不打算替别人着想。你可以相信这点。我被指控杀了一个人,眼下我正在潜逃。

〔阿萨双手捂面伏在桌子上发出呻吟。

陌生人 所以我拐到你这儿来寻求帮助。

阿 萨 哦,对这种事我可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从不曾有过麻烦,现在我也不想开始有麻烦。我是个喜欢清静的人。

陌生人 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打算让你来选择。

阿 萨 哦,但你不可能把我拉扯进你的罪行。毕竟我从来没惹上过任何是非。

陌生人 这正好说明你……

阿 萨 你是想要我把你藏在这里。这简直没法想象!

陌生人 实际上我还没决定要你做什么哩。现在的情况是,我干了那桩事情,他们在追捕我,三天来我一直在乡下穿来绕去(不敢去乘火车),现在我遇上了你,并把你看作唯一的救星。我无论如何也要利用你,所以你最好从桌上把头抬起来,表现得像个男子汉——别像一块水淋淋的洗碗布。糟糕的是我至少在今天被人看见过一次,当时我正从树林里出来,正巧撞上一辆坐满女人的马车,我一时不够理智,没有假装没事似的继续往前走,而是躲躲闪闪地跑回了树林。这将告诉那些人我还没有走远。我得尽快想出办法,但不能想得太快。惊慌失措没什么好处。

阿 萨 除了找地方藏起来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我今晚就让你藏在这儿。要是我只能这样做,我也只好这样做了。

陌生人 对,老伙计,你只能这样做,不然我会杀了你。杀一个像你这样不男不女的家伙也不会叫我罪加一等。把你加上也只能算是一项罪。再说啦,谁又能确知你不是一个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呢?……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不能只考虑今晚。今晚过了还有明晚。明晚我会在什么地方呢?明晚以后呢?我想让你看看这是不是一道难题。

阿 萨 我会认为你该尽可能地远离这个地方。

陌生人 很难说你懂这种事,但现在流行的是你应该尽可能藏在离犯罪现场最近的地方。

阿 萨 哦,天哪,你该不是说你想永远缠住我,在我能为你提供的藏身处度过后半生吧?

陌生人 有这可能。不管怎么说我已丢掉了切割房那份好工作。我不能回到那里,你说呢?我乐意让你在任何合理的程度上给我一点忠告。我正在考虑,要是事情像它可能的那样变得越来越糟,那我充当你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俩也许能达成协议轮流着做你,一个人躲在藏身处时,另一个人则出去伸展伸展双腿,满足一下看到村里人的欲望。这样做的危险是,多出的一个人总有被发现的可能。而且还会有许多危险。这办法绝对行不通。我只能过多地寄希望于你不出卖我。而且我俩还有可能为该轮到谁出去而发生争吵。再说轮流露面也差不多和一块儿出去同样危险。人们最终也许会看出差异,而他们对这种差异的唯一解释就是假定你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阿 萨 如果你认为有人在追捕你,那我们说话的声音越小越好。兴许这会儿他们就在这房子周围,正从窗户朝里瞧哩。那窗帘不过是一张棉布床单,当只有这边的光映上去时从外边就能看到屋里(他边说边把那床单的边角塞好)。但听我说,我突然想到,要是你能告诉我你并没犯这桩杀人罪——那我可能就不是在做什么错事了。

陌生人 我的确杀了人。这不容争辩。

阿 萨 当然——当然。不过请别告诉我。我还是不听为好。你刚才说的切割房就是你杀人的地方吗?

陌生人 你真是个怪人,不是吗?

阿 萨 我想我是。

陌生人 啊,对啦,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你肯定就是波士顿一家报纸上写过的那人,我不久前曾读过那篇写遁世者生活的文章——就在我来瀑布城之前。记得有什么人像这样把纸笔拿在面前来拜访过你吗?或者他只是躲得远远地把你写了一番,就像有些人描写北极那样?如果你真是他写的那个人,他可是借你的口把遁世隐居大肆渲染了一番。让我想想,他说你什么来着?——恋爱受挫?

阿 萨 你听说过那事,很有可能。

陌生人 我听说过一些事情。

阿 萨 关于这事,可以说那个恋爱受挫者就是奥林。他曾和一个姑娘订了婚,可那姑娘让他等了不下十五年,然后却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因为她不愿来住进这所房子,除非奥林同我分家,或是买下我那份财产并把我赶走。但奥林不想赶我走,我也不想离开他。

陌生人 如此说来,你并不是真正偏爱这种生活方式?我的意思是说,你当初开始过这种生活并非出于选择,并非像一个人宁愿进卫理公会而不愿进洗礼会或东正教教堂那样?

阿 萨 很难说我曾进行过选择。

陌生人 现在我想了解的是你怎样看待事物——如果你对事物有看法的话。

阿 萨 比方说?

陌生人 嗯,比方说有女人来加入谈话,你会怎样看她们呢?你会讨厌她们吗?

阿 萨 我几乎没有同女人说话的机会。

陌生人 那么要是你看见女人会如何反应呢?掉头跑开?就像我今天看见那车女人时一样。

阿 萨 很难说我会不会跑开。我倒宁愿不面对面地遇上她们。

陌生人 很好,这点我们已经清楚了。你认为这世界很糟糕而且一切都很荒唐吗?

阿 萨 考虑到所有那些凶杀谋杀和乌七八糟的事情,它当然不像它应该的那样好。它真的很糟吗?你说。

陌生人 我曾在报上读到,有个住在像你这儿一样偏僻的农场上的男人有一种古怪的宗教信仰,他相信每晚脱鞋上床时闻闻自己鞋里的气味便可恢复白天消耗掉的精力。还有一段文字说他没有小母牛是因为太阳“在他腿里”。“在他腿里”——真是疯话。你说呢?你看我对此已有所了解。那个人在夜里能看见有三座城市把光射向天空,作为一个畏惧上帝的人,他管它们叫“平原上的城市”67。在他看来,人们让城市越来越亮是想违背自然天道把夜晚变成白天。根据现在雷暴不断增加,电灯电线招来的雷击毁坏越来越多,你不难判断上帝对此事的态度。这完全合乎情理。不管怎么说,那老家伙只盼着某天夜里上帝降下场雷暴,让那些城市在蓝色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阿 萨 太可怕了!

陌生人 这事还没有发生呢。我想你脑子里也许有一两个这样的念头。但即使你有“你”也不会知道。

阿 萨 我肯定不赞成像闻自己的鞋味那样的教义。

陌生人 你听说过人家说你喜欢清纯无邪、如诗如画的树林、原野和野花吗?

阿 萨 很难说我听说过。

陌生人 我猜那只是十足白痴的一种怪癖,想来应该不难模仿。我原以为避世隐居的人自己总得有个什么说法。但我那样以为可能是我不喜欢读文学作品的缘故。你并没有足以使隐居生活显得很有趣的想法。那个记者说你有,但他是在撒谎。我敢说他从没到过你方圆五英里的范围内,因为他害怕离你太近就会编不出那个故事。但使我困惑的是,当你进行自卫时对别人都说些什么,比方说有牧师来告诉你,说你没有权利过这种隐居生活。你通常是怎样打发他们的?

阿 萨 都好久没有人来打扰过我了,我差不多已经忘了曾说了些什么。

陌生人 我敢说你是忘了。

阿 萨 奥林懂得怎样叫那些人少管闲事。

陌生人 奥林跟你相比肯定是个人物……我想要是我能正确地理解这些表面现象——哦,还有一件事,同什么人有交往吗?

阿 萨 不,正如你也许会说的,不。

陌生人 给什么人写信吗?——对啦,你的笔迹!这么匆匆忙忙的,我肯定会忘掉什么。有笔吗?这儿有个铅笔头。写在那个纸板盒盖子上。什么位置都行。就写你的名字。写上两三遍——好吗?——既然它已不再值钱了。什么——你写的什么?阿谢·戈里尔。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像我记得就是阿谢·戈里尔。(一阵若有所思,然后他走到窗口撩起窗帘朝外张望)那片松树林是你的?

阿 萨 这太离谱了,先生,越来越对我刨根问底。你不该有时间来这么打扰我——如果你正在逃命——如果你真是你说的那种人。

陌生人 不必为我担心。你很富裕,你这个老滑头。你拥有那些木材,而你不愿动它们。装穷叫苦,嗯!你简直和下一个主人一样是个双面人。我早知道只要我努力,就一定能找到对付你的办法,从而使我白手起家。你想把那片树林留给谁?留给什么继承人?留给我?

阿 萨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陌生人 我的意思是说我应该把你杀掉,让这一切都归我所有。

阿 萨 (失声道)我刚才不应该认为你像你看上去那样爱开玩笑。嘿嘿。

陌生人 阿谢,我认为你是个坏种,和其他所有成年男人一样不值得怜悯……至于我的年龄,我的体型,我要做的就是稍稍瘦一点,让腰弯一点,让嘴巴朝外噘一点,让眼睛朝下垂一点。听着,把桌子往后挪挪,照你刚才看见的我踱步的样子来回走走。这是命令,不是邀请。快走……我要感谢你脚上穿的玩意儿——是双拖鞋?我怎么知道它们不是我做的呢?我会把我的鞋送给你的。

阿 萨 哦,我不需要鞋。至少我通常都爱光着脚走路。我只在去取木柴时才靸上拖鞋。

陌生人 喔,木柴。你怎样取木柴?用手推车?

阿 萨 不,我拖它们进来,一次拖两根,一个腋下夹一根。我只砍那些枯死的树——

陌生人 (走到一根床柱前)这些是什么?换洗衣服?夹克衫?(将其与阿萨身上穿的衣服比较)外套?(又比较)看着我!(穿上夹克衫和外衣)点一盏灯。你干吗不点灯呢?

阿 萨 哦,我不愿点灯!我会让炉门开着。我可以多添些木柴。再说这也该是我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陌生人 今晚我会让你上床。但既然有人相陪,我打算让你比通常晚一点睡。现在请看着我(他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阿萨跌跌撞撞地为他让道)。细声细气地说话也并不困难(此后他说话多少带了点儿阿萨那种拖长了的尖细嗓音)。现在我希望你允许我教你做件事,你也许会觉得好玩,也许会被弄糊涂。我打算像你把土豆菜豆混起来那样把我俩也弄混,然后看你能不能分辨出我俩谁是谁。我要采用的方法是像这样拉着你的手和你一块儿旋转,直到我俩都头晕目眩地松开手倒在地上。别反抗,也别嚷嚷!我现在还不会伤害你——现在还不会。只是我必须让我们都有点兴奋,这样对你我就容易一些。等我们倒地之后,我希望你一定要等到能看清楚时再开口说话,并设法说出谁是他自己,谁是另外一个人。稍等一下。

阿 萨 饶了我吧。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陌生人 那你最好是顺着我一点(他把阿萨的手抬得更高,两眼盯着他。炉火燃得更旺,火光不均匀地映在他俩身上)。老伙计!

阿 萨 怎么啦?

陌生人 我正在想——

阿 萨 想什么?

陌生人 老伙计,你幸福吗?

阿 萨 哦!

陌生人 你幸福吗?你活着有什么目的吗?天哪,难道你就从没对自己提出过这样的问题——你可是拥有过那么多时间?我不该对你抱有这种希望。这得等我进入角色以后再来加以纠正。哦,好吧。

阿 萨 (失魂落魄地望着他身后的门)我从来就不愿意相信希望。

陌生人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这恰好说明要是你不去拥抱生活,生活干吗要来拥抱你呢。我应该想到像你这种处境的人大概只能抱这种想法。我知道我应该想到。你也应该想到,要是你读过一家星期日周报想让你读的那么多的文章的话。但我不再有必要理解你的想法。来吧!一、二、三,转!转呀,该死的!别停下。加快……加快!

〔阿萨一边旋转一边呻吟。陌生人也发出呻吟。那双拖鞋从阿萨脚上脱落。过了一会儿他俩分开,双双倒在地板上呻吟。

第一个说话者 我知道。我没有失去记忆。你是那个杀人犯!

第二个 (歇斯底里地尖叫)我不是!(他想爬起来,但又重新倒下)

第一个 你就是!这下我再也不怕你了。你必须从这里滚开。上帝会给我对付一个恶棍的力量。

〔第二说话者一阵狂叫,身子往后一仰晕了过去。第一说话者冲他脑门狠狠击了一拳,然后把他拖过地板出了屋子。一时间屋里空无一人……

〔一声重重的敲门声。又是一声。房门被推开。门口探进几个脑袋。

一个声音 上床啦,阿谢?他的火还燃着。他不可能走远。喏,他回来了(那位独居者气喘吁吁地推开众人进到房里,走到桌后转过身来望着众人)。阿谢,我们在追一个人。你看见过他吗?

阿 萨 看见了又怎样?他来过又走了。

一个声音 走了多久?往哪儿走的?

阿 萨 走了不到五分钟。穿过树林走的。他正拉我出去想把我杀掉,这时听见你们过来,他便转身逃走。我追了一阵没追上,所以就回来了。他都干了些什么?

一个声音 你真没用,阿谢。

另一个声音 你怎么对待他的,使他想杀你?

阿 萨 你们该赶紧去追呀。(他用拳头猛敲桌子)

一个声音 应该留个人在这附近转悠,好随时照料一下阿谢。

〔他们一阵商议。门缓缓地被关上。那位独居者等众人一走便扯下脚上的袜子扔进火中,接着从地板上拾起那双鞋也扔进火中,然后他轻轻插上门闩,站在门后偷听。

(片刻之后,好像是再次经过时扯开嗓子喊道)晚安,阿谢!

独居者 (匆匆跳上床,以便将脸贴着枕头回答)晚安。


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