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个罐头吧
“所以呢？”
孟凡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徐衍靠在栏杆上，神色越显得迷茫：“五年以来，我遇到了太多的人，也见死了太多的人。”
“他们有说让我替他们报仇，有说让我好好活，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替他们报了仇，也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好好活。”
徐衍咧起嘴巴：“烦啦，我好像被困住了。”
“我...你...”
孟凡了看向徐衍的脸庞，一时间喏喏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活在这样的世道，谁又不是迷了路的人？
......
“开饭啦！开饭啦！”
蛇屁股那独特的音腔，传出去很远，溃兵们闻讯，一窝蜂的围住了仍旧冒着热气的陶缸。
“大家不要挤！大家不要挤拉！注意纪律！注意纪律！”
阿译挥动了手臂，试图维持纪律，只是显然没有人把他放在眼中。
......
“走吧，先去吃饭。”
孟凡了拍了拍徐衍，见他没有太多的反应，拉着他的手就走。
“一群杂碎玩意！”
孟凡了拽着徐衍来到院子里，张嘴就开始骂了起来。
“没良心的杂碎玩意！打小鬼子冲锋的时候，能拿出来你们现在一半的气势，小鬼子早就滚回去他们老家了。”
“哎~你啷个说话呢？”
一个溃兵本就挤不进去，听到这话就更不乐意了，他转身指着孟凡了的鼻子：“死瘸子，是不是想练练？”
“来，我跟你练练。”
迷龙一个神出鬼没，手里抓着两个罐头跳了出来。
“人说的有错？瘪犊子玩意，不是要练嘛，正好老子今儿还没活动开。”
“管你个甚。“
那名溃兵看着迷龙那壮硕的身形，瞬间偃旗息鼓。
“呸！狗耸货。”
迷龙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伸手把他推到了一边，而后就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围在陶缸边的溃兵们一个个拽到一边。
“碗呢？碗呢？没眼力见的玩意，没看人正主来了吗？”
“这呢，这呢，都留着呢。”
蛇屁股端起一旁早就盛满饭的瓷碗：“这顿饭人徐医生是大功臣拉~肯定要把最好的留给徐医生拉~”
“我也不是医生，以后叫我徐衍就成。”
徐衍走上前接过瓷碗：“谢谢。”
“应该的啦~”
蛇屁股咧着嘴，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
......
有迷龙的威慑，现场变得开始有序，瓷缸里的饭食很快就被分了个干净。
豆饼见众人都端着碗散去，小跑着拎过来一桶水倒进了瓷缸，然后放好木桶，就蹲回了瓷缸旁边，一边吃着饭，一边往瓷缸下面添一些柴火。
“来，尝尝小日本的肉罐头。”
迷龙拿着一个开罐器，一边拆着罐头盒子，一边蹲到徐衍的身边。
“小日本的肉罐头，可是好东西。”
一边说着，迷龙就把拆开了的罐头一股脑的倒进徐衍的碗里。
“哟~龙爷~您这？”
孟凡了咽了咽口水：“剩下的那个您看？”
“滚犊子。”
迷龙头也不回：“想吃啊，拿东西换呗。”
“我哪有什么东西，值钱的物件儿，早就换了吃食了。”
孟凡了还不死心，硬生生的凑了过来：“龙爷，好赖赏一口。”
“没有。”
迷龙干脆果断的拒绝：“别逼我削你啊！”
“得嘞~小太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孟凡了落了个自讨没趣，端着碗就背了过去，不过耳朵却是竖的高高的。
对于迷龙这种人，说一句无利不起早那可谓是再恰当不过，从他对徐衍的态度，孟凡了就察觉到了不对。
“龙哥，你这有话就直说。”
徐衍也实在是承受不住迷龙的热情，干脆的放下瓷碗，正色的问道。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点道理，徐衍还是很清楚的。
如果说最开始向迷龙讨西瓜，迷龙愿意给，主要是徐衍能拉下来脸，朝着迷龙喊爹。
但后面不管是因为太累睡着，被迷龙放到吊床上，还是后面一次次替出头，再到现在给肉罐头吃，实在就是平白无故了。
“能有什么个事。”
迷龙继续开着罐头：“我看你顺眼，就这么简单的事，你心里咋就那么多的道道。”
“不是，龙哥。”
徐衍制止了迷龙的动作：“您要是真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您直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您这样，我这心里真是没底。”
“给你就吃着，没啥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连胜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徐衍，又看了看迷龙，最后开了口：“你长的挺像一人的。”
“谁啊？迷龙他儿子啊？”
孟凡了一副吃瓜的表情，端着碗就凑了过来。
“瞎说个屁！老子连婚都没结呢，哪来的儿子。”
迷龙瞪了孟凡了一眼，而后又迅速的沉默，低下头自顾自的开着手里的罐头。
“我的排，以前有一个孩子，那孩子跟徐衍看着岁数也差不多，也是高鼻梁大眼睛，特别是眼睛你俩特别像。”
李连胜说着看了一眼迷龙，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那孩子嘴甜的很，干活也麻利，特别讨人喜欢，整日里跟在迷龙屁股后面，把迷龙当哥。”
“后来...后来...”
“他死了。”
迷龙突然开了口，接住了李连胜的话茬：“替我挡了枪子，要是没那孩子，我早就死东北了。”
“我吧，就觉得我欠他的，这心里难受。”
“那时候苦的很，吃野草，啃树皮，能吃的全都吃了，那孩子死的时候，他跟我要是能吃上口肉，喝上口热汤，死了也值了。”
“没有。”
迷龙摇了摇头：“那时候别说是肉，就是热水都没有一口。”
“我们的队伍被小日本撵的跟狗似的，想喝热水就得点火，点火就容易被小日本发现。”
“我就觉得我对不起他，那之后我心里一直都不好受。”
迷龙抬头看向徐衍，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愧疚：“我一大老爷们没护住自个兄弟，反倒是兄弟为了救我搭上了自己的命，临了临了的，连口热水我都没能给他喝上。”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举起手里的肉罐头，迷龙声音越是颤抖。
“好弟弟，吃个罐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