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玉药篓（招摇山篇)

暮色如青铜鼎中倾泻的熔金，将招摇山的峰峦镀上一层流动的暗红。这座雄踞于西海之滨的灵山，是《山海经》南山经之首，山势如伏龙昂首，东北-西南走向的脊梁刺破云霭，与海洋山、越城岭等山脉共同构成鹊山山系的主脉。阿鸢攀附在峭壁的石楠丛中，青玉药篓紧贴腰际，篓身暗刻的《白泽精怪图》正与山间地脉共振，发出幽微的蜂鸣——这是西陵巫医一族的传承之物，唯有灵气充盈之地才会苏醒。

她脚下百丈处，丽麂水蜿蜒如银蛇，自招摇山巅奔涌而下，水声轰鸣间泛起硫磺色的波纹。这条古水西注“西海”（实为上古大泽，今已干涸成广西盆地），河床遍布卵石，其中嵌着琥珀般的“育沛”，白日里看去如凝固的蜂蜜，夜间却会泛出萤火似的蓝光。村民常将其雕作护身符，以避蛊胀之疾。

阿鸢的鹿皮靴碾过一片桂树林。樟科肉桂树独有的辛香漫溢四野，灰褐树皮皲裂如龟甲，革质叶片在暮风中簌簌翻卷，露出背面银白的绒毛。这些桂树并非凡木，《山海经》称其“黑理四照”，实则是树皮下藏有黑色石英脉，月光一照便折射出星子般的碎光。突然，她脚下一滑，药篓撞上岩壁，几株祝余草顺势滚落——那草叶似韭，却生着青玉般的花朵，根茎渗出乳白汁液，正是《南山经》记载的“食之不饥”的灵草。

“咔嚓！”

左侧栒状木的枝干骤然断裂，十余只白耳生灵跃下树冠。它们形如猕猴，耳廓雪白如贝，四肢修长如藤，正是招摇山独有的异兽狌狌。古籍称其“伏行人走”，此刻它们前肢触地疾驰，脊背却高高弓起，恍若人与猿的诡异结合体。为首的雄兽忽然人立而起，耳垂悬挂的赤红藤蔓（实为寄生槲蔓）随风狂舞，喉中发出婴啼般的尖啸。

阿鸢急退三步，药篓青光暴涨。原来篓底不知何时落入的祝余草，正将狌狌群引向自己！传说食此兽肉可“善走千里”，这些灵智半开的生灵，竟反过来将她当作了猎物。

“闭眼！”

清喝声自头顶炸响。玄衣少年倒悬于十丈高的迷穀树枝头，青铜剑刃划过掌心，血珠溅在树皮的黑曜石纹路上——那树形似构树，却生着龙鳞般的漆黑纹理，此刻吸饱鲜血，枝头银白花朵骤然绽放，光华如月轮坠地，照得整片山林亮如白昼。狌狌群顿时捂眼哀嚎，少年趁机拽住阿鸢跃上树冠。

“迷穀树影所指，才是真正的东方。”自称离渊的剑客指向远处。月光下，每株迷穀竟投出七重影子，如罗盘指针般缓缓旋转——招摇山地脉随星移位，子时将近，整座山的灵气枢纽正悄然转向堂庭山方向。阿鸢触到药篓内侧凸起的纹路，借着迷穀光华，赫然见青玉嵌片重组为井宿星图，与离渊剑柄的陨铁铭文遥相呼应。

子时梆声荡过山谷时，二人立于招摇山巅。下方丽麂水忽泛起赤潮，育沛随波浮沉，宛如星河倒泻。离渊以剑尖划开岩层黑曜石，火星溅入光影漩涡的刹那，迷穀树林的七重影子骤然收束为一线，直指东方三百里外的堂庭山。

“抱紧！”少年揽住阿鸢纵身跃入光流。失重感席卷全身时，阿鸢瞥见药篓上的西王母图腾与狌狌白耳重叠——那些异兽竟在崖边齐齐跪拜，耳垂藤蔓如血幡摇曳，仿佛在送别某种亘古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