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面的怪物（四）
“叮铃铃铃铃铃——”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片漆黑的寂静中，刺耳的铃声倏然划破一切。
“嗯~唔——”
少女从熟睡中惊醒过来，耳畔传来幼猫般婉转的嘤咛。
她低下头，只见发丝凌乱、肩带滑落，散发着淡淡柑橘味，整个人可谓香艳至极的春日缘仍在怀里。或许是受到铃声的影响，她不胜其烦的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沉睡。
藤宫琉璃就没这么悠闲惬意了，熟悉的铃声让她意识到那是打给自己的电话。她心中一紧，赶忙揉醒自己还有些朦胧的双眼，在卧室中寻找起来。
很快，她就发现了地上的亮光，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向着其扑了上去。
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屏幕此刻映射出的正是通话等待接通的界面。绿色的话筒不断跳动着，像是催促着少女。来电显示上的“母亲”二字更是犹如两根冰锥直刺脑海，让她没空去思考其他事情，脑海里只剩赶紧接电话的想法。
“你在哪？”
藤宫琉璃滑动屏幕，而在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没有丝毫问候，一声来自女人的冰冷质问就立即从扬声器里传出。
藤宫琉璃呼吸一滞，手指猛然用力，死死抓住了手机，牙关也不由自主地咬紧，像是在拒绝说话。
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顺应本能回答了对方：
“我…在缘她家。”
对面的女人一时没了动静，藤宫琉璃猜测对方正在思考“缘”是谁——母亲从不在乎她有没有朋友，也不在乎她的朋友姓甚名何，似乎对女人而言，没有社交才是最好的社交。
“那个春日集团的大小姐？她家确实值得结交。”女人很快有了答案，声音重新从话筒里传出，陈述句里带着律师般的审视意味，但随即又如法官般严厉起来，“但是现在几点了？”
女人顿了顿，接着精准的给出答案，“八点二十二分四十五秒，我有说过有社团活动的情况下八点之前必须到家吧？”
“缘她出了状况。”藤宫琉璃声音干涩地解释着，喉咙里像是塞了块正在燃烧的炭，“我必须得陪她。”
“需要你陪？”女人再度停顿。或许是意识到问题有些复杂，她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文章，只是道：“那应该也提前告知我一声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啊？”
“还有，”她紧跟着就跳转了话题，朝藤宫琉璃质问起来：“声乐老师说你前天声乐课突然跑掉了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告诉你的吗？”藤宫琉璃一阵头皮发麻，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全是母亲那不带感情、永远在审视着她的眼睛。
“不是，我自己问出来的，别的可以不管，但总得关心一下你最近的成绩如何，有没有进步吧？”女人摆出了母亲关心孩子的姿态，旋即却是一声警告：“给我听好了，卡塞尔国际赛马上就要在东京举行初赛了，要是这次名次太差我可饶不了你。”
“我知道了。”藤宫琉璃喉咙滚动几下，在发出吞咽声后回道。
“所以，当时到底怎么了？”女人询问着。
“缘当时被男生缠上了，我去……”
“就因为这种事？”女人打断了藤宫琉璃，从声音就能听出她此刻不耐烦与难以置信，“你在想些什么？春日集团的大小姐难道会连个保镖都没有，用得着你去逞英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运动神经有多差吗？”
“你当年可是被舞蹈老师评价为毫无天赋，报的剑道班和柔道班也是完全不如同龄的其他小孩，都快把我给气死了，你哪来的自信去保护别人？万一伤到了哪里比赛该怎么办？”
“真是的，所以说你们这些孩子就知道给家长添麻烦，什么时候能体谅一下做母亲的心情呢。”
“我……”
藤宫琉璃正欲解释，女人便又猛地打断：
“好了，就说到这儿，我还有事情要做。赶紧回家，到家给我发消息。九点钟我会给你打电话问问情况的，记得准时接，别浪费我时间。”
“咚——”
根本不给少女多说一句的机会，忙音炸响在寂静的卧室。
两只手抓着手机的藤宫琉璃愣在原地，冷汗顺着脊柱沟渠缓缓滑落。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只觉得足弓的冰凉渐渐蔓延至全身；双眼无神的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空望着，像是来到了无光永暗的海底，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滴答——”
诶？
正当藤宫琉璃这样想着的时候，头顶还真出现了水滴落的声音。
幻听吗？
藤宫琉璃疑惑地抬起头，却因为漆黑的环境什么也没看到。她站起身，正准备打开灯，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趾前方一片湿润。
“什、什么情况？”
藤宫琉璃惊惧地后退一步，却感受到了更多的水。旋即，仿佛就是为了让她的大脑彻底乱成一片，更多的水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很快便将她淹没！
“缘！”
她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从湍急的水流中保护春日缘，可下一秒身体就陡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后倾去，朝着下方急速下坠。
“啊————”
庞大的压力将她包裹，咸涩的液体因为尖叫而不由分说的灌入口腔，藤宫琉璃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真的落入了深海。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藤宫琉璃反应过来，再这样坠落下去，她要么一个人孤独溺死在这里，要么被压力碾成肉泥。
【不要！不要！不要！】
于是她拼命的划动起四肢，想要逃离这里，却根本是在做无用之功。宽广的海洋根本不是她一人之力所能游出的，反倒是氧气在不断消耗……
【这样下去的话，这样下去的话……】
“沉睡吧。”
海底的声音对她做着邀请。
【不要！我不要！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琉璃酱？”
【缘！】
熟悉的声音穿透深海，像是一束光照进这永暗之域。
藤宫琉璃朝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只感觉自己又拥有了动力。
下一刻，后背传来了推动感，藤宫琉璃回过头，只见一只庞大到一眼望不见全貌的巨型生物正在托举着自己，浮向海面。
【是你吗？是你吧！鲸姐姐！】
生物并未给出回应，只是一味上浮。很快，藤宫琉璃便来到海面，接触到了熟悉的空气。她猛地回过神，只觉得海水在不断褪去，脚下的地板有了实感，再一眨眼，她转瞬间又回到了春日缘的卧室。
【这到底是……？】
藤宫琉璃迷惑地看向后方，只见春日缘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橙黄色的暖光均匀的洒在房间，少女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朝她露出温馨的笑容。
“啊，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呢！”
“嗯，我回来了。”眼前的画面令藤宫琉璃无比动容，她心弦微微轻颤，同样露出笑容。
只是她倒也没忘了刚才的惊险，旋即便奇怪地问道：“缘你刚才也掉进海里了吗？”
“海里？你是说你离开的那天雨吧？”听到藤宫琉璃的话语，春日缘困惑地歪歪头。
一番思考过后，她有了答案，恍然大悟地轻拍掌心，“那天雨的确大的像在海里呢！”
那天？
雨？
缘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这些词汇听着这么耳熟？
等等！
不对！
寒意再度攀上藤宫琉璃的身体，回顾记忆的她倏地反应过来——春日缘……缘刚才喊的不是她的名字！
果不其然，少女接下来的话语为她的猜测做出印证：
“凛音酱？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