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陶俑叩关
(上)残阳烬
暮霭沉沉,残阳如血,将潼关染成一片凄艳的红。林清歌孑然独立于潼关箭楼之上,猎猎晚风中,她身姿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坚毅。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关外如林的蛇纹军旌旗上,那斑驳的光影仿佛是岁月留下的血渍,透着无尽的肃杀与悲凉。
血锈味的晚风裹挟着细碎的砂砾,如锐利的刀刃,割在她颈间尚未痊愈的剑伤处。那道剑痕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每到日暮时分,便会渗出琥珀色的血珠,在霞光的映照下,宛如萧煜残魂泣出的血泪。林清歌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那伤口,一丝刺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底的痛意万分之一。
“陛下,戍时三刻了。”副将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双手递上一顶铜盔,盔内衬着的杏红绸缎已然褪色,边缘处还有些磨损。林清歌接过铜盔,指尖缓缓抚过绸面上那已然模糊的并蒂莲纹,思绪瞬间飘回到多年前。
她记得,那是萧煜出征的前夜,营帐内烛火摇曳。她趁他熟睡,偷偷剪下了他战袍袖口半幅内衬,那细腻的绸缎触感,就如同他们之间深厚而又细腻的情谊。后来她才知晓,原来萧煜也将她战袍的半幅藏在了自己的甲胄里,仿佛这样,他们便能在战场上相互守护。
就在这时,关外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号角声,如同一把重锤,狠狠撞击着众人的心脏。林清歌猛地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只见十万陶俑兵如潮水般从暮色中涌现。它们周身散发着清冷的光泽,青瓷面容在余晖的映照下流转着诡谲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而那陶俑额间醒目的“鸾”字,竟是用萧煜的逆鳞粉烧制而成,每一道笔画都像是在她心上狠狠划过。
林清歌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剑柄上系着的剑穗轻轻晃动,剑穗上那颗龙泪珠骤然发烫,仿佛在呼应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这颗龙泪珠,是萧煜消散那日,落在她掌心的最后一点温热,承载着他们之间无数的回忆与羁绊。此刻,它的异动,让林清歌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中)青瓷骨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林清歌身着战甲,在子夜时分悄然巡营。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像是鬼魅的低语。
当她行至一处营帐旁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奇异的光亮。她心中一紧,悄然靠近,眼前的一幕让她瞳孔骤缩。只见值夜的陶俑兵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开始缓缓融化。那原本坚硬的青瓷外壳,如同冰雪遇见暖阳,逐渐变软、流淌。
随着青瓷外壳的融化,里面裹着的竟是活人血肉!那士兵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他胸腔处赫然嵌着半片龙鳞,那龙鳞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仿佛有生命一般。见到林清歌,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慌忙下跪,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恕罪,萧将军说...说这样能暖和些...”
林清歌的剑尖微微颤抖,缓缓挑开他的衣襟。刹那间,她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鳞片上蜿蜒的纹路,竟与萧煜左臂上的旧疤形状丝毫不差。她记得,三年前的上巳节,阳光明媚,漫山遍野的杏花如雪般绽放。她想要摘下崖边的一株野杏,却险些失足坠落。是萧煜,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她,自己却被崖壁上的尖石划伤,留下了那道疤。如今,这道疤竟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一个陌生士卒的心口,还在微微搏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突然,一阵琵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从陶俑阵列中幽幽传来。那乐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牵引着林清歌的脚步。她毫不犹豫地追着乐音而去,最终闯入了中军帐。
中军帐内,烛火摇曳,气氛阴森。本该在皇陵安睡的陈清鸾正悠然自得地煮茶。青铜釜架在炭火之上,釜中沸水翻滚,浮沉着的竟是人指骨。茶汤泛着一种熟悉的腥甜气息,林清歌只闻了一下,便觉一阵天旋地转——那是萧煜心头血的味道!
“阿姊来得正好。”陈清鸾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缓缓碾碎手中的茶饼。茶饼的渣滓里,赫然露出半枚带血的乳牙,“尝尝你夫君的...”
怒火瞬间涌上心头,林清歌一声怒喝,剑光如电,直直劈向那青铜茶釜。就在茶釜被劈碎的刹那,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十万陶俑同时转头,动作整齐划一。它们额间的“鸾”字渗出黑血,原本光洁的青瓷面皮如蛛网般龟裂开来,露出底下三千鸾尸的面容。那些面容竟与林清歌有几分相似,惨白的脸上双眼空洞无神,透着无尽的阴森与恐怖。
(下)烽火痣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为深沉,关外突然燃起诡异的碧色烽火。那烽火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与漆黑的夜幕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刺眼。
林清歌心中一凛,立刻登上瞭望塔。就在她踏上塔顶的瞬间,腕间一直佩戴的龙泪珠突然炸裂。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响亮,碎晶四处飞溅。在那纷飞的碎晶中,竟浮现出萧煜的虚影。
虚影中的萧煜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他伸出指尖,轻轻点在林清歌颈间新出现的朱砂痣上,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无比清晰:“快逃...”虚影还未说完,便被一团黑雾迅速吞噬,只留下最后几个字在空气中回荡:“他们在你血肉里种了...”
然而,战鼓声如雷霆般响起,彻底淹没了萧煜的尾音。紧接着,第一支蛇纹箭如流星般破空而来,箭簇上绑着一条褪色的红绳。林清歌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她及笄礼那日,萧煜用来束发的缎带。
她下意识地徒手抓住箭矢,掌心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掌心竟突然浮现出诡异的鳞纹。与此同时,她听见陶俑兵整齐划一的齐声低诵:“恭迎龙母归位。”
箭雨在这一刻突然停止,敌军阵中缓缓升起一顶白骨轿。白骨轿在夜色中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轿帘被一只染血的指尖缓缓挑开。林清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剑“哐当”一声坠地——轿中人身着萧煜的战甲,面具下流淌出的鲜血,竟与她颈间的朱砂痣同频搏动,仿佛两者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