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错位的齿轮

消毒水混着槐花香涌进鼻腔时，周卫国正把葡萄糖注射液藏进校服袖口。护士站传来争吵声，他贴着墙根闪进病房，看到母亲的手腕从床沿垂落，监护仪导线在晨光中轻轻摇晃。

“妈？“他冲过去摸颈动脉，指尖触到温热跳动的瞬间，泪水砸在泛黄的枕套上。床头柜上的痰盂积着黑褐色黏液，边缘结痂处粘着半片金箔——那是前世在太平间给母亲烧的元宝灰。

走廊传来轮毂摩擦地板的锐响。周卫国迅速将痰液样本倒进矿泉水瓶，转身时与推着治疗车的护士撞个满怀。哐当一声，玻璃药瓶在瓷砖上迸裂，淡黄色液体漫过他沾着血渍的球鞋。

“7床家属去哪了？“护士边扫玻璃碴边抱怨，“林主任说要加做支气管镜......“

话音未落，周卫国已经冲出病房。安全通道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拢，他掏出诺基亚，按键背光映亮瓶壁上蠕动的菌丝。2005年的移动网络还加载不出医学图库，但QQ对话框里那个骷髅头像正在闪烁。

“大哥！沪铜真的跌了！“掮客发来满屏惊叹号，“就是保证金还差三万......“

周卫国单手打字：“去淮海路23号典当行，第三排保险柜，密码199108。“发送成功后，他把痰液瓶塞进书包夹层。这个密码是前世妻子失踪的日子。

教学楼顶的风裹挟着油墨味。周卫国翻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间夹着中信证券的对账单。十万本金经过二十倍杠杆操作，在沪铜期货市场已经滚成令人眩晕的数字。

突然，天台门被踹开。三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围上来，为首的刀疤脸晃着弹簧刀：“小朋友，张总让我们问你要个说法。“

周卫国合上习题册。这个场景与记忆重叠——当年在工地讨薪时，包工头雇的打手也是这个开场白。他后退半步，脚跟悬在楼顶边缘：“告诉张明月，明天上午十点前把医药费打到6228480018****3571，否则她挪用客户保证金的事会出现在证监会邮箱。“

黄毛们面面相觑。刀疤脸突然狞笑：“嘴挺硬啊？“刀尖抵住少年锁骨时，周卫国书包里突然传出诺基亚经典铃声。

“周卫国同学吗？“电话那头是林医生颤抖的声音，“你送检的样本培养出脓肿分枝杆菌，这......这不可能......“

“现在相信卡介苗导致非结核感染了？“周卫国仰头躲过刀锋，几缕黑发飘向三十米下的操场，“用克拉霉素联合阿米卡星，但要把输液速度控制在40滴/分。“

刀疤脸的刀僵在半空。他们从没见过被刀架着脖子还能淡定讨论医学的少年。周卫国突然抓住那人手腕，借力翻身跃回天台，动作流畅得像在工地扛了二十年水泥。

“告诉张总，她老公今天下午两点会在希尔顿1203房私会女秘书。“他整理着被扯歪的校服领口，“现在滚，还能赶上捉奸。“

上课铃救了这场对峙。周卫国回到教室时，同桌正在偷瞄他的证券对账单。他若无其事地翻开生物课本，在“基因突变“章节旁批注：2005.4.29，股权分置改革启动。

夕阳把课桌镀成血色。周卫国盯着黑板上的倒计时：97天。前世这个傍晚，舅舅会带着改志愿表的承诺来到医院，却在母亲临终病床前顺走她的金耳环。

“周卫国！有人找！“走廊传来起哄声。他抬头看见穿香奈儿套装的张明月站在后门，女强人的妆容盖不住眼底慌乱。同学们窃窃私语，谁也没注意少年藏在课桌下的手正攥着美工刀。

消防通道里，张明月的高跟鞋声像秒针走动。“你究竟是谁？“她把中信证券的对账单甩在墙上，“这种操作手法根本不是......“

“不是十六岁少年该有的？“周卫国用刀尖挑起女人下巴，“就像你不该知道丈夫昨晚在希尔顿待到几点？“

女人踉跄后退，香奈儿外套蹭满墙灰。少年突然逼近，呼出的热气拂过她耳垂：“明天开盘后全仓买进招商银行，4月8日涨停板出货。赚的钱六成打到医院账户，剩下四成......“刀锋划过她胸前的工牌，“买下你老公偷拍的视频。“

当周卫国回到病房时，暮色正给母亲的白发染上金边。他轻轻擦拭母亲手背的针孔，突然发现她无名指有道环形淤青——前世火化时，这个位置本该戴着结婚戒指。

“卫国......“母亲梦呓般呢喃，“别怪你爸......“

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周卫国按下呼叫铃的手突然顿住，他看见母亲枕下露出半截信封，邮戳日期是2005年3月17日。信封里掉出的照片上，年轻时的父亲抱着婴儿站在实验中学荣誉墙前，背景里2004年全国物理竞赛金奖的颁奖横幅正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