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斩风刀(二合一)
姜安渔被徐盛安的一只手护在身后,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完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分散了徐盛安的注意力。
虽然对面的刀客蒙着面,她认不出来,但光凭对方持刀的姿态与气势,姜安渔也知道对方不是和自己一个层次的武者。
一流高手,这蒙面的刀客至少是一流高手,徐盛安虽然也多半是个一流高手,可现在他不仅护着自己,而且屋外还有个虎视眈眈,时刻准备偷袭的暗器高手。
姜安渔明白,他们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可她也同样清楚自己的实力,若有刀在手里,说不定还能稍微帮帮忙。
这时候赤手空拳地上去,只会给徐盛安添乱。
所以姜安渔非常明智地悄悄向后退了两步,在墙角处抱头蹲下,尽量缩小自己身体暴露的面积。
徐盛安的余光瞥见姜安渔的动作,眼底也不由得露出赞许之色,心道女捕快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然而这一片刻的略微分神,并没有逃过对面刀客的眼睛。
他看准了这个时机,早已调整到完美的呼吸与架势,在这一瞬间爆发。
他的身体好似一阵暮然而至的疾风,顷刻间突进至徐盛安身前,手中短刀随着身体前进的势头,破开空气,无声地抹向徐盛安脖颈。
可徐盛安的分心,又何尝不是早有准备的预谋,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对面的刀客身上,露出的破绽,不过是为了引动对方动手。
脚下步子一动,便已经将身躲开,伸手点向刀客的手腕,因瞅准了对方旧势已尽,新势未起之时,徐盛安料定这一下必能建功,废掉对方一只手。
然而下一刻,却见那刀客手腕一动,转身拧腰,脚掌在墙壁上轻踏借力,原本刀上的力道已经用尽,然而这么一转,刀势居然延长,再次抹向徐盛安的咽喉。
徐盛安并未提前料到对方这一手,见状只好放弃进攻,准备运起轻功躲避。
可就在这时,窗边寒光一闪,竟又有两发飞镖,抓准了徐盛安躲避的这个时机,封住了他的退路。
两个杀手的这一次配合实在默契,若是寻常的一流高手,此时正处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恐怕当即便要中招负伤。
在这样紧张的战斗之中,一旦负伤,便难以活过三招。
然而徐盛安却并非一般人,他轻功学自白悯秋的踏雪七折,其特点便是连续多次借力挪转,却又轻巧灵活不留破绽。
因此别人躲不过,他却能躲得过,当即脚尖轻点地面,带着身体微微转动,便将短刀和两枚飞镖一同躲过。
正要抓住机会反击,那刀客的刀却如影随形,不知怎么的,竟能一直紧紧咬住他,完全不留半点空档。
徐盛安面露惊疑之色,再次扭身躲闪,却不知对面的刀客若非面部被黑巾蒙住,露出的表情便也和他一样。
他二人自从搭档以来,磨炼出的这一手组合技,自认宗师以下,无人能挡,杀手这行干了近五年,死在这一招组合技上的宗师,便也足有四十九人。
刚刚他本以为这次的目标会是第五十个,却没想到,他竟然躲过了。
刀客的心中暗骂一声,本来听那金主说,这次的目标是个在二流水准中拔尖的武者,还以为是个省心的好差事,结果一交手便察觉了不对。
此时见对方躲过了杀招,心里便立即明白,对方哪里是在二流水准里拔尖,分明在一流高手中也算功力上乘的那一档,没准都快够资格上榜了。
然而纵使情报有误,刀客心中却没有半点跑路的念头。
他投身于杀手这个事业之前,也曾纵横江湖十余载,靠的不是什么阴招,而是自己的一手快刀。
此时纵然被徐盛安躲过了精心准备的杀招,刀客索性放开手脚,全力施展起自己磨炼了三十多年的刀法。
于是脚步挪转,步步抢进,刀光闪动,刀刀争先,势要快过徐盛安的轻功步法,将其一刀封喉。
徐盛安也发觉对方的刀势凶猛了不少,但想摸到自己,却还差着些火候,只是他需要留神防备外面的暗器,想要近身点穴,却也不容易。
局面一时间僵持住了,但因为徐盛安只是不断躲闪,看起来似乎落在了下风。
然而姜安渔虽然出于自知之明,早早地在墙角抱头蹲防,但也一直专心注意着战局,寻找能够插手帮忙的机会。
此时看着徐盛安和刀客过了数招,却也渐渐看出了刀客刀法的门道,隐约猜出对方来历。
见徐盛安貌似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姜安渔便连忙出言提醒道:
“他用的是十四路斩风快刀,破绽就在第二刀与第三刀之间!”
刀客闻言,心中一惊,若是见多识广的人,能看出他用的一手斩风快刀,并不足为奇,可刀法的破绽所在,却就不能教外人得知。
此时刀法破绽被说破,刀客心中一时间惊疑交加,有些摸不清这女捕快的身份。
徐盛安听了姜安渔的指点,想起方才那时机恰到好处的飞镖,顿时明白过来,外面的那个暗器高手显然也知道刀客刀法的破绽所在,所以才出手为其掩盖,反而成了难以躲避的杀招。
之后那暗器高手却又一直不出手,也是因为除了这个破绽之外,刀客的刀法太快太紧,贸然出手,反而会影响了刀客的节奏。
他一直在等待着下一次破绽!
这一刻,徐盛安和刀客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顿时明白,一方的底牌被看穿,分出生死,就在接下来的几招之间。
刀客眼中流露出搏命的狠戾神色,步法一变,手中短刀连斩,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上三分,几乎只剩残影,切割出薄薄的气刃。
但徐盛安却看得分明,知道这是对方刀法的起手与第二刀,扭身勉强躲避之余,也知道对方的下一刀,必然伴随着屋外那高手的暗器。
徐盛安的轻功终究是胜过那刀客一筹,即便这两刀快过了先前的极限,却也仅仅只是擦破了他的脸颊。
然而前两刀的加速并非没有代价,刀客第二刀落空,欲要再旋身借力,劈出第三刀,可露出的空档却比先前要长了一瞬。
他的功力还不足以让他把前两刀的速度提升到这个层次,勉强为之,后果便是使破绽更加薄弱。
躲在外面的同伙及时出手,暴射出两枚飞镖为他掩护,这两枚飞镖分别瞄准了徐盛安的眼睛和咽喉,穿透窗纸之后,又触发了其上机关,分出两枚小镖来,变作两大两小四枚飞镖,向徐盛安袭来。
但徐盛安这回早有防备,本就没有打算硬接,一掌将桌上装烧鹅的大盘子拍起,与四枚飞镖撞在一处,支离破碎。
飞镖上灌输有真气,寻常瓷盘自然抵挡不住,可被这么一挡,便也失了速度准头,只刮破了徐盛安的青袍。
不过飞镖虽然未能建功,但也的确阻住了徐盛安一瞬,若以刀客先前的速度,也可趁机砍出第三刀,往下衔接后面刀法,继续压制徐盛安。
可他之前两刀用力太猛,此时同伙纵然帮他争取了一息时间,可却仍然差着一瞬。
但如果他先前不以极快两刀抢攻,将徐盛安的轻功也逼到极限,在有防备的情况下,徐盛安又如何能被两枚飞镖拦住。
所以刀客一开始,就没有将希望放在搭档的身上。
刀法的破绽他自己知道,自从十年前师父也输在这一刀上,他便一直思考着弥补这个破绽的方法。
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在三年前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可这个方法代价太大,他一直没有真正用过。
而现在,则正是他验证自己答案的,最合适的时机。
于是刀客的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狠厉之色,他右手松刀变爪,借着原本旋身出刀之力,抓向徐盛安面门。
然而他拳脚上没有门道,练的也不是横练功夫,这一爪的威力在同等级的高手之间,几乎只能算作骚扰。
徐盛安只是挥掌拍在他右臂手肘处,便硬生生将其肘关节拍得反折,森森白骨刺穿皮肉,显然已经用不得了。
这还是因为徐盛安本身也赤手空拳对敌,若换作是用刀剑的武者,砍断这只胳膊便更加容易,几乎可以说是白送给对方一只手。
但刀客的答案,就是要先舍掉自己的手臂。
徐盛安拍断对方右臂之后,正要进而封住其穴位,将这个杀手制服,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紧随而来的刀光。
舍右臂,换左手刀,以对方的空档弥补自己的空档,这就是刀客给出的答案。
刀客的惯用手往往只有一只,他以搏命姿态送出右手,对方的注意力便必然被他的右手吸引,以为只要断了他的右手,便可废了他的武功。
但他真正的杀招,却在苦练了十年的左手之上,对方攻他右臂,便来不及回防他左手的刀。
徐盛安也没料到,他的确来不及回防,可他的手既然能触及到对方的身体,便无论如何,都有了取胜的机会。
当即在刹那之间,以听脉手摸出刀客的行气路线,随即引动体内精气,自刀客右臂而入,逆伐气脉,分为两路,一路震碎其心脉,一路来到他左手行气之处,将其真气击溃。
刀客左手的刀虽然已经挥出,但终究被这一手影响,失去后力,短刀砍在徐盛安的肩膀上,深入寸许,便再不能前进一丝一毫,而刀客却已经失去了生命。
他仅露出的那双眼睛中,不甘的目光,也随着生机的流逝渐渐暗淡下去。
徐盛安默默拔出肩上短刀,扔在地上,随即双眼望向窗外雨夜的漆黑处,目光一动,便一个闪身跳出窗外。
在旁边目睹了一场险恶交战的姜安渔刚想过来关心一下徐盛安的伤势,但见其走得快,便只来到那刀客的尸体前,扯下了他的面罩。
……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浑身湿漉漉的徐盛安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肩膀上则趴着同样湿漉漉的鼠鼠。
一进屋,鼠鼠便跳到地上,开始甩毛,很快就将紧贴着身体的毛发甩干净,变回了圆滚滚的模样。
徐盛安将已经变成了尸体的男人放下,脱下青袍擦了擦头发,走到姜安渔的身边,看着她在刀客的身体上摸索半天,最终摸出一个雕刻着飞鸟的小玉牌。
徐盛安擦着头发,向见多识广的女捕快问道:
“你认识这个人?”
“嗯。”
姜安渔点了点头:
“他是斩风刀的传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是曾绘,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鸣玉堂的杀手。”
“斩风刀,鸣玉堂?”
徐盛安眨了眨眼,因为以前没关心过这方面的消息,他对这两个名字都觉得十分陌生。
姜安渔见他不明白,便详细解释道:
“斩风刀是大约四十年前,一个出身花州的年轻刀客,赖以成名的武学,那刀客叫作许如风,是曾绘的师父,曾经也是一代宗师,名声显赫。但他十年前挑战万刃门门主,死在了葬刀台上。
“因为这一次的莽撞,他输光了一切,加上斩风刀本就是小流派,便连带着他这一脉从此以后,都绝迹于江湖,再无消息。”
徐盛安沉吟片刻,轻叹道:
“我猜他的师父,就是败在了第二刀与第三刀的破绽上。”
姜安渔点了点头:
“嗯,你猜的没错。没想到曾绘隐姓埋名了十年,竟然想出了以右手换左手刀的方法,也是个人才,但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
差一点吗?
徐盛安摸了摸肩上的刀伤,宗师他不敢妄言,但换作别的一流高手,大概都会死在这只能用一次的刀招之上。
他能赢,是因为他与别的一流高手不同,他的那天在仙音的加持下改良《一气长春功》,使其更适合自己的同时,带上了赤血功侵蚀真气的特性。
因此他才能一旦接触到曾绘的尸体,就搅乱对方的行气路线,震碎对方的心脉。
换作别的一流高手,就算同样精通点穴功夫,多半也做不到他这个程度。
曾绘这只能用一次的刀招,应该是成功了的。
徐盛安摸了摸肩膀,有些感慨:
“他这一脉衰落,大概也是因为刀法的破绽被那场比试传播出去了吧?”
“也不能这么说,能到葬刀台上观看比试的人不多,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物,就算许如风败了,回去也不会乱传他刀法的破绽。这一脉的衰落,主要原因还是自许如风之后,再没有出过宗师……”
说话间,姜安渔见徐盛安一直伸手去摸伤口,连忙站起来制止道:
“再乱碰,伤口都该感染了。好歹也是个帮主,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快拿药出来,我帮你包扎上。”
徐盛安本身炼体之人,又有一气长春功这种功法傍身,本就不在意这种皮肉伤,摸着伤口,也只是因为心中有些感慨罢了,见姜安渔有些担心,便笑着解释道:
“这么点小伤,我根本……”
见贼人还在逞强,姜安渔剑眉微颦,杏眼眨了眨,只是轻声重复道:
“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