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北境荒原4
雷恩不知自己在这雪地里跋涉了第几天。
白天与黑夜在风雪中几乎无从分辨，天空永远阴沉沉的，仿佛厚重的铅云随时会将整片大地压碎。
他的脚早已失去知觉，伤口虽已结痂，但每迈出一步都像被利刃剜割。背上的熊肉已冻成一块沉重的硬石，压得他肩膀酸痛，但他不敢丢下，那是这片荒原上，他唯一能依靠的食物。
这一日中午，风稍缓，雪也未如昨日那般密集。
雷恩找到前日设下的陷阱，雪中有微微挣扎的痕迹。扒开积雪，两只雪兔被缠在树根间挣扎，毛皮被冰挂封住，双眼里满是惊惧。
他面无表情地俯身，麻利地将兔子的脖颈扭断，动作干脆，眼中无悲无喜。在这片北境，他已无数次面对生死与杀戮，兔子的挣扎不过是风雪中的一抹虚弱微光，转瞬即灭。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一个临时避风的小洼地，那里有一处倒下的枯树，躲在树干后勉强能挡风。
雷恩用熊皮裹住下半身，麻利地将兔皮剥下，手指因寒冷而迟钝，却没有一刻停顿。
点火，是他最熟练的事。
他将干草搓成团，小心点燃，再将昨日藏好的几根相对干燥的树枝堆成简易火堆。火光终于点燃的一瞬，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生的希望，是孤独雪原上的温度。
油脂在兔肉上滋滋作响，香味混着炭火的味道在寒风中弥漫。
雷恩跪坐在火堆前，脸贴着围脖，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他的胃早已空得绞痛，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不断扫视林间。
就在兔肉焦黄，火候将熟时，他猛然捕捉到林中细微的“啪嗒”声。
他手腕一翻，双手剑已拔出，寒光映着火光，如同霜刃。雷恩站起身，双眼如鹰，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雪林深处，两道模糊的身影缓缓现身，骑马而来，雪花被马蹄踏碎，飞溅而起。
他们披着北境的毛皮战袍，肩膀上雪积如甲，手中持弓持矛，显然不是善类。
雷恩站在火堆前，寒风卷动雪尘，两名骑士的身影越来越近，踏雪而行，沉默中透着冷意。他没有动，双手稳稳握着剑柄，眼神冷静却如同一把拉满的弓，随时准备迎战。
那两人止步于火堆之外十余步，目光在雷恩与兔肉之间游移，彼此用斯瓦吉亚语低声交谈，语气不善。
其中一人跳下马，走到雷恩面前，掀开了帽兜。
不同于雷恩想象中的北方战士的高大魁梧，那人个子不高，身形偏瘦，披着厚重的灰色毛皮斗篷，斗篷下露出斑驳的皮甲，脚步轻巧却不虚浮。他的脸上没有常见北境人的粗犷轮廓，反而显得锋利而狡黠。他缓缓走近，步伐沉稳，手握腰间的斧柄，声音粗重，带着浓重的北境口音，用略微生硬的帝国语说道：
“把剑和兔肉交出来。”
雷恩不动声色，将双手剑拄立在身前，寒光刺目。他目光冷静地望着来人，低声回应：“你们可以拿走一只兔子，但其他的……我不能给。”
那人缓缓转身，将雷恩的话翻译给了身后的骑士。
骑士听后猛然怒斥，语气高亢，拔出长矛，矛尖直指雷恩，马蹄刨雪，杀意尽显。
地上的战士轻蔑地笑了笑，冷冷道：“他是斯瓦吉亚的贵族，一个强大的战士。他要与你决斗。”
雷恩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答道：“我为什么要和他决斗？”
男人回答:“这里是他的领地，他掌控这里的一切，包括天上飞的鸟和地上跑的兔子。”
雷恩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双手剑，剑尖指向骑士:“来吧”
骑士随即策马狂奔，马蹄如雷，雪被掀起浪花般飞溅，长矛如雷霆一般直指雷恩胸膛。
“铛——！”雷恩挥剑格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双臂酸麻，身体踉跄后退，几乎跪倒。
第二次冲锋来临，他侧身避让，雪地炸裂，他被撞得倒退数步，鲜血在喉咙间翻涌。
第三次冲刺，雷恩怒吼：“让他下马，公平地与我决斗！”
地上的人皱眉，将话转告骑士。骑士勒马怒喝，冷冷回应。
“他说，贵族为何要与一个贱民平等而战。”
雷恩眼中寒光爆闪，怒声道：“我也是贵族，雷恩·卡尔维恩，艾德蒙·卡尔维恩之子！”
地上的战士一怔，目光骤变，匆匆将话转告。
骑士听罢神色一变，沉默片刻，收起长矛，下马而立。他走到雷恩面前，把长矛插入雪地，对雷恩行了一个斯瓦吉亚的骑士礼。
雷恩回礼，然后扬起了双手剑。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已无色彩，只余下苍白、冰冷与杀意。
雷恩与斯瓦吉亚骑士立于雪地之中，风吹得披风猎猎，两人之间的火堆早已熄灭，只余冒着烟的灰烬在风中飘散。
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中拉得修长，如同两个宿命中注定要碰撞的战士。
骑士沉默地拔出长矛，在手中旋转一圈，矛尖闪着冷光，指向雷恩。
他脚下猛然一蹬，雪地被踩得飞溅，整个人似猛兽般狂冲而来！雷恩微蹲身形，双手紧握剑柄，屏住呼吸。
矛风划破空气，雷恩向侧疾闪，矛尖擦着他的披风掠过，寒气直逼心脏。未等他喘息，骑士猛然转身，借势长矛横扫，雷恩急忙用剑横挡！
金铁交鸣，雷恩手臂剧震，手掌几乎脱力，整个人被撞得踉跄后退，双脚陷入雪中，胸口血气翻涌。
他咬牙，将双手剑再度举起，眼神如冰。骑士没有停步，长矛再度高高举起，猛然下刺！雷恩猛侧身，矛尖深深刺入雪地，“咔”的一声穿透冰层。
这是个机会！
雷恩怒喝一声，握剑斜斩，重重劈向矛杆！木屑飞溅，长矛从中断裂，矛头坠地，骑士握着半截矛杆退后数步，目光怒意沸腾。他扔下残矛，从腰间迅速抽出一柄单手战斧，背后圆盾挡在身前，身姿低伏，脚步沉稳。
雷恩深吸一口冰冷空气，双腿发沉，伤口再度渗血。但他没有后退，反而迈步踏雪，剑锋缓缓抬起——与这片北境寒风一同凛冽。
骑士怒吼着扑上，战斧斜斩而来！雷恩侧闪，剑身横扫，斩在盾边，“咚！”巨响中，骑士稳住身形，反手一斧砍向雷恩腰侧！
雷恩疾退半步，剑尖一挑，封住斧刃，迸出火星！两人激斗于雪中，每一击都伴着雪尘飞扬，寒风呼啸中，足迹交错，冰面被踏碎，露出泥泞与碎冰。
雷恩气喘如牛，臂膀酸麻。若非经验老道，恐怕早已力竭。
就在此时，不远处，那个男人神色越来越急，他见骑士被压制，嘴里喊着斯瓦吉亚语，向骑士说着什么。
雷恩无法完全听懂，但骑士听后更加狂躁，怒吼着将圆盾砸向雷恩胸口！雷恩用剑硬接，“咚！”一声闷响，整个人被撞飞数步，半跪在雪地，吐出一口血。
骑士见状大笑，举斧再度冲锋。雷恩目光一凛，忽然怒喝，剑身疾刺，剑尖擦盾而过，扎入骑士肩膀！
“啊！！”骑士惨叫，战斧脱手，他扑向雷恩，两人滚作一团。
两人的身影纠缠，在雪地中剧烈撞击，不偏不倚正撞向先前的男人。
男人被撞得腾空，脑袋重重撞在树干上，鲜血飞溅，翻身跌倒于雪中，不再动弹。
雷恩未敢分心，反手拔剑，趁骑士跪地喘息之际，怒吼着举起双手剑，劈向其胸膛，剑入肉骨，骑士双目圆睁，喉咙发出断续低吟，摇晃间倒在雪地，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雷恩喘息如雷，踉跄站起，拄剑缓缓走到倒地的男人面前。
他低头，抓起一把雪，狠狠扔在那人脸上。
那人激灵一颤，睁眼迷茫，看见雷恩手中沾血的剑，寒光在眼前停住。
男人嘴角微扬，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杀了我吧。这样我就能进入奥丁的英灵殿，在那里，我将与战死的勇士们举杯，用牛角饮蜜酒，直至世界终结。”
雷恩听罢，思索了片刻，把剑放了下来。
他缓缓收剑入鞘，走向远处的战马。
男人疑惑的睁开眼，站起身看着雷恩，拍了拍身上的雪：“你不杀我吗？”
雷恩没有回答，将把两匹马牵了过来，将其中一个缰绳递给男人：“带我去巴尔加德。”
两人并肩而行，马蹄踏雪，渐渐远去。
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无尽的白茫之上，照亮了他们的背影。而他们身后，那具倒在雪地中的斯瓦吉亚骑士尸体，连同鲜血与战斗的痕迹，正被风雪一点一点掩埋。
马蹄印被逐渐抹平，仿佛他们从未来过，只留下空寂的雪原与那远去的背影，在北境的尽头渐渐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