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到底要“发展”什么

英国肯特大学教授弗兰克·富里迪说，当代知识分子面临着尴尬的窘境：平庸、琐碎、媚俗成为大众文化乃至知识分子自身挥之不去的阴影。一场对抗庸人主义的战争早该开始了。他大声疾呼：“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也许我们今天为了教师专业发展所做的一切努力，无论进步大小抑或成功失败，都是对抗庸人主义的行动。

说到教师专业发展，就想起黑格尔曾说过：“我们挂在嘴边的东西，常常是我们最无知的东西。”“教师专业发展”是什么？如果真的让我们回答，很多人可能“欲辩已忘言”。这是一个众说纷纭的概念，至今没有一个被广泛认同的界定。教师专业发展到底是什么？要“发展”些什么？必须要弄清楚。从国内外已有的研究文献来看，主要有以下三种不同的理解角度。

第一，从社会学与教育学的角度进行界定。根据社会学的界定，专业化是指一个普通的职业群体在一定时间内取得符合专业标准、成为专门职业，并获得相应专业地位的过程。因此，教师专业化是指教师职业成为专门职业并获得应有的专业地位的过程。所关注的问题，有专业的历史发展、专业资格审定、专业组织、专业守则、专业自主等。通常用“教师专业化”这一概念来加以概括。另一种是教育学的立场，它认为在“关注教师社会、经济地位提高和争取资源与权力的分配”的同时，“着重于教师教学水平的提高、教师的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的提高”，这被称为教师专业发展。

第二，从教师专业的发展和教师的专业发展的角度进行界定。教师专业的发展强调教师群体的、外在的、专业的提升，视教师职业为一种专门的职业；教师的专业发展则强调教师个体的、内在的、专业性的提高，关注教师如何形成自己的专业精神、知识和技能。

第三，从教师专业发展过程和促进教师专业成长的角度进行界定。一些学者认为，教师专业发展过程是指在教学职业生涯的每一个阶段，教师掌握良好的专业实践所必备的知识与技能的过程。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教师专业发展即教师专业成长过程。另一些学者则认为，教师专业发展是指促进教师专业成长的过程，这涉及教师专业成长过程中的影响因素、途径和方法。其主要关注特定的教学法和课程革新的实施，同时探究教师是如何学会教学的，他们是如何获得知识和专业成熟，以及他们如何长期保持对工作的投入等。在这些学者看来，教师专业发展实际上等同于教师教育。

教师专业发展指向教师专业素质结构。教师专业素质结构，实际上要回答的是教师专业发展应该“发展什么”的问题，即教师作为一个专业人士应当具备哪些专业素养。华东师范大学刘良华教授认为，对教师专业素质结构的认识与两个问题有关：第一，如何理解教师职业的专业特质。教师专业发展的提出，以“教师职业是一种专业”为前提，因此，教师专业素质结构必须体现教师职业的专业性质。第二，如何定位教师的专业角色。即作为一名专业人员充当着不同于其他职业的专业角色，专业角色不同，其相应的专业素质结构也不同。

1.对教师职业的专业性质的认识

所谓“专业”，是指一群人在从事一种需要专门技术的职业，这种职业需要特殊的智力来培养和完成，其目的在于提供专门性的社会服务。教师职业的“专业”性质在教育界已经得到了认可，但在整个社会范围内，与医生、律师、会计等职业相比，它的“专业”认可度并不高。这就涉及一个基本问题：专业的基本特征是什么？很多人对这个问题做过回答。华东师范大学陈桂生教授在分析国外所揭示的各种专业特征的基础上做了如下的概括：

（1）专业活动依赖并包含一套普遍系统化的理论知识，它融专业服务、专业研究、专业学习于一体，属于脑力劳动或智力实践，从业人员需要接受长期的专门的智力培训。

（2）向社会提供某种具有一定独特性的公共服务。

（3）具有广泛的、高度的自主性，作为这种自主性的前提保证，它对从业人员的入职和解职标准严加控制，并且厉行一套对专业行为具有约束力的伦理规范。

用以上的标准来考察教师职业，可以得出以下六个结论：第一，教师是脑力劳动者；第二，从事教师工作需要进行相关的入职培训，但与医生相比，教师接受职业训练的时间不长；第三，在入职之前，教师要接受理论学习，但其从事的教学工作所依据的理论系统不稳固，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第四，教师所从事的教育工作的社会功能得到了社会的肯定，对社会是不可或缺的，但不具有独特性、唯一性；第五，我国实行教师资格证书制度，且有一些相应的教师道德守则，但其约束力有待加强；第六，中小学教师的专业自主性较弱，受到外部的干预和监控较多。总之，教师职业是一门专业，但其专业程度有待加强。

2.对教师专业素质结构的认识

从已有的研究成果来看，对教师专业发展“发展什么”问题的回答是既明确又模糊的。说它明确，是因为它最终总是指向专业精神和信念、专业知识、专业技能等方面的内容。说它模糊，是因为从已有的研究成果来看，这些指向所包含的内容是极其宽泛的。

专业精神和信念是研究者特别关注的问题，有学者在总结我国古代对教师的基本要求的基础之上，概括出六条传统的师德规范，即身正为范、诲人不倦、学而不厌、不隐其学、以严率众和安贫乐道。还有学者从教师专业训练的内容考虑，认为教师的专业精神和信念，包括专业意识、专业态度及个性品质等方面，所涉及的内容具体有：强烈的从业、敬业、乐业的动机；对待教育鞠躬尽瘁、甘为人梯；对待学生倾囊相授、诲人不倦；对待同事精诚合作、协同施教；对待自己严于律己、为人师表；具有从事教育工作所需要的个性品质，包括广泛的兴趣，能与学生打成一片，有丰富的情感和教育上的乐观精神，相信每个学生的能力，热爱学生，热爱教育工作，能客观公正地对待每一个学生，沉着、自制、耐心，对艰苦的教育工作具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具有创新精神，善于接受新生事物、新观念。

在专业知识方面，现有的研究成果中所涉及的内容有：①任教学科的知识；②教学理念的知识；③学生与学习的知识；④教师组织与经营的知识；⑤教学的社会脉络、政治脉络、文化背景等知识；⑥特殊儿童的知识；⑦课程的知识；⑧评价的知识；⑨各学科特有的教学知识；⑩阅读与写作的知识；有关数学教学的知识；人际沟通、协调合作的知识；国际化与信息化的知识。

以上知识还不是全部，随着社会的发展、信息的不断丰富与更新，教师专业知识的要求还在不断地加深拓宽。例如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学习方式会发生根本性变革，教师的眼界视野更加需要不断拓展。

在专业技能方面，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佛罗里达州教育部支持的一项关于教师能力的研究中，将教师专业能力概括为：量度与评价学生学习行为的能力，进行教学设计的能力，教学演示的能力，负担行政职责的能力，沟通能力，发展个人技巧、使学生自我发展的能力。佛戈培尔和波特认为，随着教师角色从“知识供应商”转化成学习活动的组织协调者，教学能力的新定义也由此而生。新定义所包括的教学能力划分为七项：判断能力、反应能力、评估能力、人际关系能力、课程开发能力、社会责任感能力和管理能力。1997年，日本教育审议会的审议报告对教师能力提出若干要点：作为教育者的使命感、深刻理解学生的成长和发展、对于儿童的爱、关于学科的专业知识、广泛丰富的教养以及基于上述的教学能力、顺应种种教学方式的能力、适应个体差异的能力、从实践中学会教学的能力等。

教师专业结构的研究成果极为丰富，这为各类教师专业发展的研究提供依据，但纵观已有的研究成果，主要存在两个问题：从国外看，对教师专业素质结构的认识，所包含的那些百科全书式的知识和技术，缺乏作为一门专业的独特性，不能维持有别于其他专业的严密性。从国内来看，多从教师的素质要求或优秀教师所具备的标准来展开，而从教师作为一名专业人员的角度对教师的内在专业结构进行分析研究的却不多见。确立教师的专业结构，使之既能体现教师职业所必需的内容，又能反映这些专业的独特性，这是教师专业发展理论研究非常关注的问题。

综上，教师专业发展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专业理论研究的空间很大。从我们教育实践者的视角看，我觉得应当研究的是教师专业素养，包括专业精神（情感）素养、专业知识素养、专业能力素养、专业技术素养（与信息化时代人工智能运用相适应），应当研判相关领域的素养标准，而非以优秀教师的水平来简单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