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血饲穷奇
阿萝的尖叫还卡在喉头,异变已撕裂风雪。
炸裂的梁木中心,那截青铜符骨挣脱冰霜锁链,悬空嗡鸣。缠绕其上的九道霜纹骤然崩散,化作凛冽寒流倒卷,瞬间吞没纷飞的木屑。屋内温度骤降,墙壁凝出半尺厚的冰壳,连飘落的雪片都在空中冻成冰棱!符骨表面的蛮荒符文如活蛇游走,骤然脱离骨身,凝成一道炽烈金光,箭矢般射向华天涯眉心!
“呃——!”
金光入体的刹那,华天涯双目暴睁。不是痛楚,是某种洪荒巨力蛮横地撑开他闭塞的经脉!原本在锻体境打磨得坚韧如老藤的经络,此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断裂。那股力量狂野、暴戾,却又带着开凿混沌的古老道韵,顺着脊椎直冲灵台!
通玄关隘,破!
并非水到渠成,而是山洪冲垮堤坝。淤塞多年的灵力骤然贯通,本该是生机勃发,此刻却如万针攒刺。他眼前金芒乱闪,耳畔轰鸣如雷——不,那是虚空深处传来的、沉重到碾碎神魂的榫卯咬合之声!
幻象吞噬现实。
脚下不再是冻土茅屋,而是翻滚的混沌云海。罡风如刀,撕扯着他单薄的衣衫。一株青铜巨树贯穿天地,根系扎进幽暗深渊,枝梢刺破九霄雷云。建木!他正立于这天地之脊的巅峰!手中锈斧已化作一柄缠绕混沌气息的巨戟,戟身盘踞的穷奇图腾仰天咆哮,凶威滔天。一种凌驾万物、逆伐苍穹的磅礴意志在他胸中炸开,几乎要撑裂这具凡俗躯壳。
“天…道…”他低吼,双手不受控制地高举巨戟。戟锋所指,虚空裂开猩红沟壑,无数冰冷的、毫无情感的规则锁链在其中隐现。毁灭的冲动在血脉里沸腾——劈开它!劈开这囚禁众生的牢笼!
戟刃嗡鸣,混沌之气凝聚。就在他筋肉贲张,即将倾尽全力挥出这逆天一戟的瞬间——
“哥!头顶!!”
阿萝撕裂般的哭喊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幻象!
华天涯猛地抬头。现实与幻象在瞳孔中重叠、撕裂!茅屋残破的屋顶上方,风雪被无形的力量排开,一具巨大的焦尾琴虚影悬于墨黑天幕。琴身古拙,九根琴弦却非丝竹,而是玄铁凝成的戒律之尺!尺身“礼法”二字大如磨盘,由千年寒冰雕琢而成,森然寒气凝成实质的白霜瀑布,轰然垂落!
目标并非华天涯,而是柴堆旁吓呆的阿萝!
“稷下学宫——!”
华天涯目眦欲裂,幻象中那逆伐天地的狂怒瞬间化为焚心烈焰。什么天道!什么枷锁!此刻他只想碾碎这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礼法”!
时间仿佛凝固。戒律尺撕裂空气的尖啸,阿萝惊恐放大的瞳孔,自己体内奔腾冲撞的狂暴灵力…
“嗬啊——!”
野兽般的咆哮炸响。他双脚猛蹬冻土,身形如离弦之箭撞向阿萝,单臂揽住妹妹瘦小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甩向墙角那堆早已冻硬的柴垛!同时拧身,将自己并不宽阔的脊背,死死迎向那代表儒家无上权威、冻结万物的玄铁戒律尺!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混着冰晶爆碎的脆响,狠狠砸在阿萝耳膜上。
华天涯如被巨锤轰中的麻袋,整个人向前扑飞,重重砸在冻得比铁还硬的泥地上。左肩胛骨处,一个恐怖的凹陷赫然在目!碎裂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酷寒空气中,瞬间被喷溅的滚烫鲜血染红,又在眨眼间冻成狰狞的血冰坨。玄铁戒律尺并未消散,尺锋深深嵌入他的肩骨,尺身延伸出的冰霜锁链“哗啦”作响,死死缠绕住他的身躯,将他钉在地上!彻骨的寒意混合着儒家“非礼勿动”的禁锢意志,疯狂侵蚀他的血肉与灵力。
剧痛如潮水淹没意识。恍惚间,父亲坠崖那日的风雪再次扑面而来。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最后的身影定格在断崖边缘,手中紧攥着半块同样的齿轮麦饼,回头望了一眼家的方向,嘶吼声被狂风扯碎:“带阿萝…永远别回…”崖边闪烁的,正是此刻钉入他肩骨的、同样冰冷的戒律寒光!
“呵…哈哈哈…”华天涯咳着血沫,粘稠的鲜血混着内脏碎片从嘴角溢出,在冰地上砸出小小的红坑。他盯着肩头那柄代表至高礼法的戒律尺,笑声嘶哑癫狂,“好一个…窃天机的儒门圣宗!藏头露尾…的贼!”
墙角柴垛一阵窸窣。阿萝挣扎着爬出,小脸惨白如雪,嘴角挂着血丝,是被甩飞时撞伤的。她一眼看到哥哥肩头那柄恐怖冰尺和满地刺目的鲜血,吓得浑身哆嗦,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手忙脚乱地去摸怀里那半块救命的麦饼,想塞给哥哥,指尖却触到一片湿冷粘腻——麦饼在刚才的撞击中裂成了两半,粗糙的饼心暴露出来,那个公输家特有的、深深烙入面饼的齿轮印记,正散发出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
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那半块裂开的麦饼竟从阿萝手中猛地挣脱!带着幽蓝的微光,如同被投石索掷出,不偏不倚地撞向深深嵌入华天涯肩骨的玄铁戒律尺!
铮——!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预想中麦饼被玄铁尺碾成齑粉的场景并未出现。那半块粗粝的麦饼,尤其是中心那个幽蓝的齿轮烙痕,竟如烧红的烙铁般狠狠“焊”在了冰冷的戒律尺尺身之上!
嗤啦!
如同滚油泼雪。坚硬无比、蕴含儒家镇魂禁制的玄铁尺面,竟以那麦饼齿轮烙印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细密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崩裂声不绝于耳。更令人骇然的是,尺身内部仿佛有某种东西被激活了!裂纹深处,玄铁的冰冷色泽如同腐朽的漆皮般片片剥落,露出了内里截然不同的材质——
温润、致密、带着清晰年轮纹理的槐木芯!
半朵早已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完整形态的槐花,如同最精妙的镶嵌,深深嵌在槐木的纹理之间!
华天涯的狂笑戛然而止,瞳孔骤然缩紧。
娘…
记忆深处,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病容的女子,倚在同样槐木做的旧窗边,指尖捻着一串洁白的槐花,声音轻得像叹息:“天涯,你看,木中有天地,藏着日月轮转,藏着…娘想对你说的话…”
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而此刻,那被冰霜锁链缠绕钉死在地上的青铜符骨,仿佛感应到了槐木芯的显现,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骨身上残留的古老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轰然离地飞起!
目标,正是华天涯手中那柄沾满了他滚烫鲜血的——
锈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