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总会相见
系统悬浮在虚空之中，冷眼注视着室内上演的悲欢离合。
陆守道苏醒后的每一步都精准得令人心惊。
先是温言安抚星光与江文韬，继而指名要见陆隐。
正如他早先所言，那个看似淡漠的少女，内里却渴慕亲情如久旱盼雨，不过几句往昔回忆，便击溃了她所有伪装。
‘真是......恶劣啊。’
光球微微闪烁，数据流中泛起一丝不解。
在它看来，这男人分明是在玩火。
既然命不久矣，好生道别赚足眼泪便是，偏要怂恿陆隐再去撩拨武安王。
更讽刺的是，一切竟全如他所料，那位高傲的王者，当真连一缕神念都不愿施舍。
系统核心泛起紊乱的波纹。
倘若真如陆守道所言，他们曾情深意重，那为何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纵有逆天改命之法，投下一缕神识又有何妨？
它怀疑陆守道骗他，其实他们关系没那么好，之前它的说法才是对的。
下意识地，它回到陆守道内心，问道：
“守道，如果陆念仁真按你说的那样，那她为何不愿意投下神念来见你？”
“化神期强者移山填海，就算那逆天改命的东西耗费了她的很大神识，但也不至于一缕神念都投不下，又不是她快死了。”
对于系统的疑问，陆守道只是在心里暗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像是看透了什么可悲又可爱的真相。
她不愿意投下来是正常的，唯有他才了解她。
感情这种事，有的人就是会把它积压在心里，死撑着面子，只想快点做什么事来弥补。
等到一切错过，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也可以像正常人那样去道别，去宣泄，自己的固执己见，反而错过了最后的道别机会。
宁可咬着牙与时间赛跑，也不愿流露半分脆弱；宁愿在暗处呕心沥血，也不肯在明处落一滴泪。
这就是陆念仁。
“她不来就不来。”
星光的开口，她的声音很轻，碧绿的瞳孔深处跳动着幽冷的火焰，将倒映其中的烛光都染成青色。
“那个家伙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
她想说些恶毒的话，但那手覆盖上来，阻碍了她的话。
“好了，武安王不是那样的人。”陆守道摇了摇头，眼角的笑纹像被风吹皱的春水，“星光，就这样吧。”
就这样......
星光怔怔地转头，发丝扫过他枯瘦的手腕。
这个动作太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记住他。’
这个念头突然尖锐地刺进脑海。
她近乎贪婪地凝视着眼前的容颜——那总含着笑意的眉梢，挺直的鼻梁上细小的旧疤，连唇角惯常上扬的弧度都成了珍贵的拓本。
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一切......
原来他们的相处，真的进了倒计时。
沉默在室内蔓延成河。
星光将所有未尽的毒语咽回心底。
最后的时光太过珍贵，她不愿再让那些无谓的怨恨占据分毫，至于与武安王的恩怨……来日方长。
她微微低头，发丝如瀑垂落，轻轻蹭过陆守道枯瘦的掌心。
这个近乎驯服的动作，让男人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都这个时辰了……”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朝气，“你们还没吃饭吧？”
在三人困惑的目光中，他撑着床沿缓缓起身：“我来下厨如何？”
这句话像块石子投入静水。
江文韬手中的药碗差点跌落，陆隐的羽氅无风自动。
他们不约而同地出声劝阻：
“将军！您的身子还没好，不可如此。”
“父亲，我不饿……”
可他只是笑着摇头，固执得像回到少年时。
都要死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怕难吃，他们都得吃。
“你们走，等开饭了再喊你们过来，星光陪我一起。”
他看向星光：“可以吗？”
星光笑着点头：“嗯！”
修仙之人素来不屑庖厨之事。
弹指可召灵火，挥手能聚珍馐，即便真要下厨，也不过是掐个法诀的功夫。
可此刻的陆守道，连最基础的引火术都使不出来。
苏醒后的修为溃散如沙，之前还能保持筑基境，现在从筑基境一路跌落，最终与凡人无异。
曾经移山填海的双手，如今连菜刀都握得有些吃力。
“先从择菜开始吧。“
他蹲在灶台边，仔细挑拣着青翠的菜叶。
星光安静地陪在一旁，发丝用布条随意束起，指尖沾满了泥土与夜霜的气息。
“星光，不用术法......你能行吗？”
“嗯。”
“上次那杯我喝了......确实如你所说，烦恼都消散了。”他指尖轻叩灶台，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柔软，“多谢。”
“嗯。”
“决定好要去那座小山了？”
“嗯。”
“这样也好。”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闷响，“天衍国这潭水太深，江文韬总对武安王心存戒备......”
刀刃突然一顿。
“但她不会反的，我了解她。”
“嗯。”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倒干净。
然而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有单音节的应和。
当他终于抬头时，却撞进了一双专注到近乎贪婪的眼睛。
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狼人少女，此刻安静得像幅褪色的画。
发丝间的耳朵微微颤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眼前人是稍纵即逝的幻影，眨眼的功夫就会消散。
那双总是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正一点点碎裂。晶莹的泪在眼眶中积聚，最终不堪重负地坠落。
“老、老陆……”
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子。
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骨血。
滚烫的泪水浸透衣襟，烫得他心口发疼。
“我不要……你死……”
每个字都带着颤抖的泣音。
陆守道沉默地站着，任由她将衣袖攥出深深的褶皱。
许久，他才轻轻抚上星光的头发，声音比月光还温柔：
“不用伤心，星光和月亮就算被云层隔开，也总会相见的。”
没有神通，没有术法。
只有砧板上笨拙的刀工，
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柴火，
以及两颗在烟火气中，
愈发靠近的心。
陆守道喜欢悲剧，也喜欢星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