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青州市舶·阴阳合流
青州城的晨钟在妖云下显得格外闷哑,周衍策马穿过城门时,迎面扑来的不是往日的海腥气,而是浓重的腐尸味。
城墙上的守军衣甲破损,伤口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看见镇妖司的獬豸旗才勉强直起腰杆。
“周大人!”守城校尉踉跄着跑来,铠甲下露出半截蛇鳞覆盖的手臂
“妖军已围了三日,九婴的头阵就在城北十里——”话未说完,喉头突然涌出黑血,瞳孔迅速被竖瞳占据。
周衍勒住缰绳,游奕令在袖中发烫。
他看见校尉体内缠绕着九婴的妖气,正顺着经脉侵蚀心脉,当即甩出三道镇灵符,符文化作锁链缠住校尉心口:
“去城西找太卜署的人,用朱砂灸大椎穴!”
城门在身后“吱呀”合拢,周衍望向城内,街道上布满临时搭建的祭坛,百姓们正将写有生辰八字的木牌投入火盆——这是镇妖司惯用的“借命阵”,以百姓气运暂稳城防。
他的坐骑突然低鸣,前蹄踏在青石板上,竟留下淡淡的冰痕。
“周密探果然来了。”清冷的声音从城楼传来。
周衍抬头,见一位身披银甲的将军独立城头,腰间佩剑刻着“还我河山”四字,
“九婴此次携克苏鲁的‘深潜者’余孽,用北海寒水冻结地脉,昨夜城东水井皆成冰窟,汲水的百姓冻成冰雕时,体内精血已被抽干——”
话音未落,城北突然传来巨响,天空中乌云翻涌,九条巨大的蛇影破云而出,每个蛇头都吞吐着不同属性的妖术:赤红火球、靛蓝毒雾、银白雷蛇、幽黑鬼火……所过之处,城墙砖石纷纷崩裂,露出内里冻结的地脉。
“是九婴本体!”
周衍握紧游奕令,胸口冥纹泛起微光,
“某以人仙武运借势,周大人但请施为!”他的甲胄突然泛起红光,背后浮现出“尽忠报国”四个血字,正是人仙途径的“气运显化”。
周衍闭目凝神,游奕令化作流光融入眉心,意识瞬间沉入幽冥鬼市。
灰蒙蒙的雾中,他看见无数阴兵正围绕着泰安城的祭坛徘徊,当即掐动法诀:
“游奕使令,阴兵听调——青州告急,借尔等三百魂魄!”
鬼市传来此起彼伏的锁链声,三百道青影从雾中浮现,正是三日前在泰山战死的镇妖司士卒。
周衍睁开眼,城下已聚起三百阴兵,甲胄上的獬豸纹泛着幽光,手中兵器皆是由怨念凝成的鬼头刀。
“杀!”周衍率先冲出城门,阴兵们紧随其后,踏过结冰的护城河时,水面上竟浮现出九婴的倒影。
九婴的七个蛇头同时转向,毒雾与雷蛇交织着攻来,却被阴兵们结成的鬼域屏障挡住——这是游奕使特有的“阴阳合流”术,以人间阳气为引,借幽冥阴气为盾。
“雕虫小技!”
九婴的主首发出轰鸣,蛇信扫过水面,冰层下突然冒出无数深潜者,黏腻的触须缠住阴兵脚踝。
周衍看见这些深潜者额间都刻着克苏鲁的邪纹,当即咬破指尖,在游奕令上画出三清道纹:“道派正法,荡涤邪祟!”金光闪过,深潜者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触须纷纷崩裂。
周衍趁机冲向九婴,软剑上缠绕着阴阳二气,斩向其中一个蛇头——却见剑刃切入蛇颈寸许便再难深入,黑色血液溅在冰面上,竟腐蚀出深可见骨的坑洞。
“没用的!”
九婴冷笑,三个蛇头同时喷出冰水,在周衍脚下结成冰牢,
“本座已吞了北海归墟的禺疆残魂,水属性权柄免疫一切阴寒之力——你以为靠区区阴兵,就能阻挡神位融合?”
周衍感觉寒气顺着脚踝蔓延,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腿已覆盖上细密的鳞片,与九婴的蛇鳞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玉鼎真人的话“神位即囚笼”,当即逆转灵力,将体内的幽冥浊气注入冰牢——冰层竟在阴火中迅速融化。
“原来如此……”周衍看着九婴惊讶的主首,
“你吞的是禺疆的‘水’权柄,却没炼化他的‘风’与‘雷’,所以不敢动用全部力量!”
他反手甩出三张引雷符,正是三日前玉鼎真人所赠,“尝尝人族的天道敕封!”天雷劈落的瞬间,青州城的百姓们看见天空中浮现出镇妖司的獬豸虚影,九婴的三个蛇头被雷火重创,发出震天的嘶吼。
但就在周衍准备乘胜追击时,主首突然张开巨口,喷出大量黑血,血中竟混着克苏鲁的触须,缠住了他的手臂。
他咬牙扯断触须,发现被触碰的手臂已完全蛇化,鳞片下跳动着黑色的妖脉。
“到此为止了!”
九婴的主首逼近,蛇信几乎触到周衍面门,
“你体内的游奕令碎片,正好用来修补本座受损的神位——”千钧一发之际,天际突然传来清越的钟声,一枚刻着三清纹的玉符从天而降,化作三昧真火笼罩九婴。
周衍抬头,见玉鼎真人立于云端,袖口的三清纹与泰山府君神像遥相呼应。
“九婴,你忘了自己的本源是洪荒凶兽,竟敢沾染外神邪祟?”
玉鼎真人冷笑,手中拂尘扫出先天八卦,
“今日便让你尝尝,人族正统的神位之威!”真火灼烧中,九婴的蛇身剧烈扭动,七个蛇头纷纷崩裂,露出里面缠绕着的克苏鲁触须。
周衍趁机召回阴兵,以游奕令打开阴阳通道,将深潜者们的残魂全部吸入鬼市——那里有钟馗的残魂在等待,专门吞噬外神邪祟。
“您竟亲自下山……”玉鼎真人摆摆手,目光落在周衍蛇化的手臂上:
“跟我来。”
他抬手抛出一道青光,将周衍带入附近的破庙,庙中神像已毁,唯有残碑上刻着“太乙救苦天尊”的字样。
“你体内的幽冥浊气与外神邪祟正在融合,再拖下去,便要沦为半妖。”
玉鼎真人取出一卷《黄庭经》,封面泛着先天之气,
“此书可调和阴阳,但若想彻底掌控游奕令,你必须做出选择——”
周衍摸着手臂上的鳞片,感受着体内躁动的两股力量:
一边是幽冥的阴寒,一边是外神的邪祟,唯有游奕令的碎片在中央勉强维持平衡。
他忽然想起在鬼市看见的场景,夜游神的青铜面具下,是一双布满裂痕的眼睛。
“选择?”周衍抬头,“是放弃鬼仙特性,转修天仙道派?”
玉鼎真人点头:
“道派天仙需斩尽阴邪,方能踏上正统封神路,但你若保留游奕令的鬼仙特性,未来便可穿梭阴阳,掌控十都神位的全貌——只是这条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庙外突然传来百姓的欢呼声,九婴的嘶吼声渐渐远去。
周衍望向掌心的冥纹,此刻正与《黄庭经》的道纹产生共振,却始终无法完全融合。
他忽然想起泰山府君神像愈合时的清鸣,那是神位对正统的呼唤。
“我选第三条路。”
周衍将《黄庭经》按在胸口,任由道纹与冥纹相互绞杀,“神位不该是单选题,阴阳本就该合流。”
他抬头看向玉鼎真人,眼中闪过决然,
“师伯可曾想过,为何游奕令会在我触碰黑血时激活?或许,天道早就在等一个能打破常规的人。”
玉鼎真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当年姜子牙封神,定下‘神位唯一性’,却不知这世间最稳固的,从来不是单一的天道。”
他袖中飞出一枚玉扣,上面刻着太极双鱼,
“此乃太极扣,可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妖气反噬,但每月初一,你必须去泰山极顶,借天地初开之气稳固神魂。”
周衍接过玉扣,蛇化的手臂逐渐恢复如常,唯有鳞片下的妖脉仍在跳动,像在提醒他这次选择的代价。
周衍走出破庙,望着西方天际的阴云,“克苏鲁的深潜者既然能腐蚀禺疆神位,必然还会卷土重来,而我们……”
他握紧游奕令,感受着体内阴阳二气的流转:
“我们要在封禅大典前,找到禺疆神骸的下落,只有夺回正统水神权柄,才能阻止外神借海眼入侵。”
“某愿率玄甲军镇守北海,周大人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他忽然看向周衍的胸口,那里,游奕令的符文正与太极扣产生共鸣,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暮色中的青州城,百姓们正在焚烧战死阴兵的木牌,火光映着周衍的侧脸,右眼下的冥纹时隐时现。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选择,已经将自己推向了一条更危险的道路——既非纯粹的人仙,也非彻底的鬼仙,而是游走在阴阳边缘的“游奕使”。
归途上,周衍路过一处乱葬岗,忽然听见土中传来低微的呼唤:
“周大人……”
他驻足,看见一只苍白的手从土中伸出,手腕上戴着镇妖司的制式手环。
“救……救我……”
挖开泥土,里面是个被斩断双臂的镇妖司士卒,胸口插着半块蛇鳞——正是九婴的鳞片。
周衍认出这是三日前派去探查北海的斥候,当即以游奕令打开阴阳眼,看见士卒的魂魄正被蛇鳞中的妖气困住。
“别怕,我带你回家。”
周衍握住士卒的手,游奕令的光芒化作锁链,将魂魄从鳞片中抽出,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姓王,名顺……”士卒的魂魄颤抖着,
“我们在北海看见……看见有座海底神殿,殿门上刻着希腊文的‘波塞冬’……还有好多深潜者在搬运神像……”话未说完,魂魄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眼看就要消散。
周衍急忙将其收入游奕令的鬼域空间,掌心的冥纹却因此剧烈跳动,几乎要撕裂皮肤。
他知道,这是克苏鲁的邪祟在阻止他获取情报。
“波塞冬……希腊神域。”
周衍喃喃自语,想起玉鼎真人说的“外神途径”,
“看来,这场权柄之争,早已跨越了山海界的界限。”
深夜,周衍回到镇妖司,在书房展开舆图,用朱砂在北海归墟处画了个醒目的标记。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星空中,代表水神的“天一生水”星官正在变暗,而代表外神的“荧惑守心”却格外明亮。
他摸向怀中的太极扣,感受着里面传来的道纹波动,忽然想起玉鼎真人临走时的话:
“三清并非终点,而是起点,当你集齐太清、玉清、上清三炁,便会明白,所谓天道敕封,不过是更大的囚笼。”
烛火在风中摇曳,周衍的影子被拉长在舆图上,看起来竟像是被无数锁链缠绕的囚徒。
但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破局的决心——既然神位是囚笼,那就让他成为第一个劈开囚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