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碎镜里的茶会
工作室的落地钟在午夜敲响第一声时,沈砚终于撬开了手表后盖。黄铜镊子夹着的碎镜片“叮”地掉进搪瓷盘,十二道裂痕在工作灯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和她三年前在陈素梅手腕上看到的疤痕形状分毫不差。
“灰蝶”二字下方,那个被撬掉一半的“a”正对着天花板的吊灯,反光刺得她眼眶发疼。沈砚戴上放大镜,发现刻痕边缘有新鲜的金属毛边,说明是最近才被人刻意暴露出来的。更奇怪的是,表盖内侧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薰衣草花瓣,这种在北方四月并不常见的植物,却让她想起张明德办公室里永远插着的那瓶干花。
手机在充电座上震动,许临发来张照片:刑警队证物室里,六个莫比乌斯环整齐摆成扇形,内侧的“a”到“f”在编号牌下泛着冷光。最新的“g”环单独放在证物柜顶层,旁边是张明德被烧毁的工作牌复印件,焦痕里隐约能看出“灭门案”三个字。
“查过张明德调阅的文件。”许临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除了案发现场照片,还有你父亲2019年的保安值班记录。”
沈砚的手指骤然收紧,镊子在表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2019年,正是灭门案发生的年份。她记得父亲总说值夜班时要穿磨破的旧皮鞋,说新鞋会让脚步声惊醒业主,可那天在保安室发现的那双39码皮鞋,分明比父亲的脚小了整整三号。
“他调你的家庭资料做什么?”许临的声音突然近了,像贴着话筒在呼吸,“沈砚,你父亲当年在案发小区当保安,陈素梅家的门禁系统显示,案发前十五分钟,有张未登记的门禁卡刷开了单元门——而你父亲的值班记录,恰好漏记了那段时间的轮岗情况。”
搪瓷盘里的花瓣突然被风掀动,掠过沈砚手背上的疤痕。她盯着手表里的薰衣草,突然想起张明德在给陈素梅做尸检时,曾在报告里注明“胃内残留物含薰衣草成分”,而陈素梅的丈夫是严重的花粉过敏者,家里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植物。
“许临,”她打开电脑调出前六起案件的现场照片,“第一个莫比乌斯环刻着‘a’,对应《爱丽丝》第一章‘掉进兔子洞’,死者是陈素梅的大学同学;第二个‘b’是‘眼泪池’,死者是处理过灭门案的社区民警……”鼠标停在第七张照片上,“g”环旁边的便利贴茶壶正在电脑屏幕上扭曲,“第七章是‘疯狂茶会’,疯帽子说‘时间永远停在六点’——而张明德的死亡时间,正好是23:47,差13分钟到零点,也就是六点的镜像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文件的窸窣声。沈砚知道许临正在核对她当年的痕检报告,那份被篡改过的文件里,陈素梅的死亡时间被精确到23:50,误差不超过两分钟。而现在,七起案件的死亡时间都像被钉在子时的钉子,分秒不差。
“还有更奇怪的。”她用镊子夹起薰衣草花瓣,对着镜头转动,“张明德的工作牌上有‘g’,手表里有‘a’,而‘g’减‘a’等于6——正好是前六起案件的数量。凶手在告诉我们,第七起是新的循环开始,或者……”
“或者是对审判者的计数。”许临突然打断她,背景里传来椅子倒地的声响,“沈砚,你记不记得灭门案现场少了件东西?陈素梅的结婚戒指,那枚刻着莫比乌斯环的铂金戒指,警方找了三年都没找到。”
工作室的吊扇突然发出“咯吱”声,扇叶投下的影子在墙上切成两半。沈砚想起陈素梅的尸体被发现时,左手无名指根部有圈苍白的皮肤,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痕迹。而她当时在现场只找到了半枚断裂的银戒指,内侧刻着“C&S”——后来才知道,那是陈素梅和丈夫名字的缩写,而真正的婚戒,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我在张明德的办公室找到了这个。”许临发来新照片,是个黑色U盘,外壳上印着极小的莫比乌斯环,“他昨天去过精神病院,调阅了你父亲2015年的住院记录。沈砚,你父亲当年被诊断为‘镜像反射性癫痫’,看到对称图案就会诱发幻觉,而他发病时画的所有图案,都是莫比乌斯环。”
沈砚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她转身看向墙角的玻璃柜,第三十七件修复品是个胡桃木相框,里面装着父亲发病时的涂鸦——扭曲的环套着环,每个交点上都标着不同的字母。当时她以为那是老人的臆想,现在才发现,第一个环上的“a”,和第一起案件的字母一模一样。
“还有件事。”许临的声音低下来,“张明德的验尸报告显示,他死前注射的镇静剂里混着少量阿托品,这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正是你父亲当年住院时的常用药。凶手在故意留下和你父亲相关的线索,就像在说——”
“就像在说,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一个精神病人。”沈砚接过话头,手指划过电脑里父亲的病历,“2019年案发当天,父亲的值班记录显示他在23:00到00:30之间离岗,但保安室的监控被人删除了。而陈素梅的死亡时间,正好在那段时间里。”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工作台上的莫比乌斯环影子投在墙上,变成个不断旋转的∞。沈砚盯着那个符号,突然想起匿名信里提到的“父亲捡到的皮鞋”——39码,比父亲的脚小,却和灭门案现场提取的鞋印尺码一致。当年她以为那是凶手留下的,现在才惊觉,那双手可能在案发前就接触过父亲,甚至……
“许临,”她抓起桌上的金属牌,“张明德的工作牌被烧了,但‘g’刻在背面,而前六个字母都在正面。这说明第七起案件的审判对象,和之前的‘参与者’不同,是‘观察者’——就像疯帽子的茶会,所有被邀请的客人,都是旁观过罪恶却保持沉默的人。”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许临的声音被杂音吞没:“沈砚,我刚收到档案室的消息,三年前你提交的痕检报告原件不见了,系统里只有被篡改过的副本。而张明德调阅的,正是那份原件的扫描件——”
“叮——”
工作室的门铃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午夜显得格外刺耳。沈砚盯着监控屏幕,门外站着个穿连帽衫的人,手里捧着个盖着黑布的纸箱。她的手指悬在报警按钮上,却看见纸箱侧面印着“市立医院太平间”的字样。
“许临,有人送东西来了。”她低声说,“可能和张明德有关。”
“别开门!”许临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慌乱,“沈砚,太平间今天根本没送过任何物品,那可能是——”
纸箱落地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沈砚透过猫眼看见,连帽衫下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像条扭曲的莫比乌斯环。她猛地扯下墙上的灭火器,冲过去拉开门闩,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纸箱在地上慢慢渗出水渍,黑布边缘露出截金属链条。
打开纸箱的瞬间,消毒水混着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个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泡着只成人男性的右手,无名指根部有圈明显的戒痕——和陈素梅尸体上的戒痕完全吻合。玻璃瓶底部沉着片薰衣草花瓣,旁边用红笔写着:“下一场茶会,该请谁来赴约呢?”
手机在这时响起,匿名号码发来段视频:昏暗的房间里,张明德的尸体突然动了动,苍白的手指在地面划出个歪斜的“g”,而在他背后的阴影里,有个戴着橡胶手套的人影正在调整注射器,袖口闪过半枚银色胸针——和沈砚今天早上修复的那枚,有着完全相同的菱形纹路。
沈砚的视线猛地投向工作台,原本盖着胸针的亚麻布不知何时被掀开,银质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菱形纹路里卡着半片薰衣草花瓣。她突然想起父亲在发病时总说的话:“镜子里的人在笑,他们说每个环都需要祭品,而你……”
“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她对着空气轻声说,指尖划过玻璃瓶上的莫比乌斯环刻痕,“疯帽子的茶会永远少个客人,因为审判者自己,也坐在餐桌旁。”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沈砚知道那不是来救她的。她盯着玻璃瓶里的手,突然发现无名指的戒痕内侧,刻着极小的“0”——就像莫比乌斯环的起点,也是终点。而在这个环里,她和许临,还有所有被卷入的人,早已成为凶手棋盘上的棋子,在“疯狂茶会”的时间里,永远走不出这盘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