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G5镇

砂砾在狂风中发出呜咽，卢凯眯起眼睛，任由沙粒在睫毛上结成晶亮的痂。他身旁的程哲裹紧脸上的破布，指节扣住腰间铁丝钩，两人在沙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

透过翻滚的黄沙，G5镇的轮廓如巨兽般缓缓浮现——三米高的水泥城墙，在这末世的混沌里，竟无端生出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终于到了。”程哲的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卢凯盯着城墙上交错铁丝网，喉咙发紧。

穹顶不仅遮蔽了天空，也将时间的概念揉成了碎片。

所谓的晨昏线，似乎已经变成了谎言。

作为 G区五个下辖镇子之一，G5镇是连接拾荒者与城区的枢纽。

卢凯想起自己出生的拾荒镇，那些用废料拼凑的窝棚在记忆里摇摇欲坠。

此刻眼前这座堡垒，环形分布的建筑群如同精密齿轮咬合，与拾荒镇的破败形成惨烈对比。这

里哪是什么镇子，分明是座城池，而拾荒者们，不过是城外蝼蚁般的存在。

镇子入口处，身着靛蓝色制服的检查人员如雕塑般伫立。

卢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人的黑色皮靴吸引——靴面擦得锃亮，金属扣环泛着冷硬的光泽，厚实的橡胶底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响。

他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用轮胎皮和麻绳捆绑的“鞋子”，脚趾还倔强地从破洞处探出。

这双靴子要是能搞到手...卢凯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在拾荒镇，这样一双靴子足以换来三箱压缩饼干，不十箱。

“证件。”蓝衣人突然开口，面无表情的脸。

卢凯攥紧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选拔通知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通过选拔，就能摆脱拾荒者的身份，甚至...拥有一双那样的靴子。

“证件。”蓝衣人机械地重复指令，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他的制服笔挺如铠甲，每一道褶皱都仿佛在诉说着权力的威严。

程哲的手肘轻轻撞了撞卢凯，他的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

卢凯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被汗水浸湿、边缘卷曲的选拔通知单，纸张上的城区印章早已模糊不清。

这两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如千钧。蓝衣人垂眸睨了一眼递过来的通知单，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随意翻动了两下，仿佛触碰的是街边的秽物，随后不耐烦地一甩手：“进去，别想着惹事。”

语气冰冷得像极了 G5镇城墙外的风沙。

卢凯脸上堆满讨好的笑，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我们就是本分人，哪敢惹事啊！”

可眼底却藏着一丝不甘的火焰，他能感觉到程哲在身旁紧绷的身体，两人像两只受惊的老鼠，小心翼翼地往镇内挪动。

就在他们即将跨过门槛时，程哲突然停住脚步，鬼使神差地掏出藏在腰间的铁丝钩——那是他们在拾荒镇赖以生存的工具。“这个不用上交吗？”他的声音带着试探，又有些忐忑。

蓝衣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笑声里满是轻蔑：“这种捡垃圾的破玩意儿，留着给你们扒拉烂铁皮吧！”他身旁的同伴也跟着嗤笑，眼神里满是对底层拾荒者的鄙夷。

两人狼狈地穿过厚重的金属大门，身后传来蓝衣人压低的交谈声：“哪来的臭虫，也想来 G5镇碰运气？”

“谁知道上头怎么想的，这群拾荒的，脑袋里除了垃圾，还能装得下什么？”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放肆的哄笑。卢凯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后的嘲讽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背上，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只要能通过选拔，他定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重新审视拾荒者的尊严。

闸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瞬间，卢凯被扑面而来的气息呛得踉跄。

不同于城外裹挟着砂砾的腥涩，镇内空气都没有沙土。用发光二极管拼出的图案在街道上闪烁，恍惚间竟像是拾荒镇孩子们画在铁皮上的幻梦。

混凝土建筑如积木般整齐排列，墙面光洁街道两侧的商铺玻璃橱窗泛着冷光，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印有城区 LOGO的罐头。

他们脚下的水泥路找不到半块碎石子。

“快看！”程哲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三辆崭新的自行车正从街道尽头驶来，骑车的蓝衣人制服熨烫得笔挺，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卢凯盯着那些锃亮的金属车架，记忆里拾荒镇的“自行车”不过是锈迹斑斑的废铁架子，轮胎早已被切割成鞋底。

“这东西，能换多少吃的？”程哲的喉结上下滚动。

“最少二十箱压缩饼干。”卢凯咽了咽口水，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裤缝。

他们曾在镇外的交易市场见过最奢侈的物什，不过是缺了半块的太阳能板，而此刻橱窗里陈列的商品，在他们眼中泛着令人眩晕的油光。

两人像被磁石吸引般挪到一家商铺前，玻璃反射出他们的身影。

卢凯的防风衣补丁摞着补丁，程哲背包上还挂着半截从垃圾堆捡来的电线。

正当他们鼻尖几乎要贴到玻璃上，试图看清货架深处的巧克力包装时。

一道冷喝突然炸响：“那边两个，干什么的！”穿蓝色制服的巡查员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腰间的警棍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程哲感觉卢凯的手指瞬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两人僵在原地，身上的破布也在簌簌发抖，仿佛随时会被这光鲜的世界撕成碎片。

巡查员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个衣着破旧的年轻人，目光扫过程哲的背包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

他伸手扶了扶腰间的警棍，“第一次进来？”巡查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卢凯和程哲像是被钉住了一般，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卡着块石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能感觉到巡查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把自己身上的每一处破洞都剜得生疼。“是来进行选拔的？”巡查员抱起双臂，语气里多了几分审视。

这次两人点头的动作快了些，卢凯甚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证明自己的“无害”。

程哲偷偷把攥着铁丝钩的手背到身后，掌心全是冷汗。

巡查员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像是确认两人不会惹出什么麻烦，这才随手朝一个方向指去，“往那边走，登记处在第三栋楼，有蓝色标识。别在镇上乱窜，弄坏东西你们赔不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迷路了，也别随便问人，省得招人嫌。”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便转身离开，皮靴踏在地面的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卢凯和程哲呆立在原地，直到那抹蓝色身影彻底消失，才敢长舒一口气。

卢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嘟囔：“这地方，闷得慌。”

程哲望着巡查员所指的方向，握紧了拳头：“忍一忍。”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未知的前方走去，身影在霓虹灯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