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噪音与救赎
“我再说一遍，《声动青春》这个主题太老套了。“沈墨的声音像一把冰刀划破广播站里热烈的讨论气氛。
温晴捏着策划书的手指微微发白。这是他们第三次为校园歌手大赛的策划案开会，也是沈墨第三次全盘否定她的创意。
“那请问沈大才子有什么高见？“温晴转过身，强迫自己保持微笑，但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火药味。
沈墨坐在窗边的位置，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中的铅笔，左耳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主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流程设计。“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广播站成员，“初赛海选浪费资源，直接按班级推荐名额参赛；评委组成太随意，应该制定明确评分标准；宣传周期拖得太长...“
“停！“温晴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马克杯里的水晃了出来，“这是校园活动，不是奥林匹克竞赛！我们需要的是热情和创意，不是冷冰冰的条条框框！“
广播站里鸦雀无声。新加入的学妹们缩着脖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沈墨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被挑衅的猫。他站起身，足足比温晴高出一个头：“效率不等于冷漠。你的方案会让参赛者浪费三周时间在无意义的海选上，而我的建议可以——“
“可以让大家像机器人一样按程序表演？“温晴打断他，仰头直视他的眼睛，“音乐不是这样的，沈墨。音乐需要...“她突然卡壳了，因为她看到沈墨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需要什么？“沈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却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激情？灵魂？还是你广播里那些矫揉造作的鸡汤？“
温晴感到一阵热血涌上脸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最终，她只是深吸一口气：“今天先到这里，大家把两个方案都考虑一下，下次再讨论。“
散会后，温晴独自留在广播站整理资料。窗外的天空渐渐染上暮色，校园里传来远处篮球队训练的哨声。她揉了揉太阳穴，沈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真是个怪人...“她喃喃自语，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三楼音乐教室时，一阵钢琴声让她停下了脚步。那不是练习曲，也不是任何她听过的曲子。旋律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暴烈如雷，像是一个人在用音乐嘶吼。
鬼使神差地，温晴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沈墨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他的背影在黄昏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孤独，衬衫下的肩胛骨随着激烈的节奏起伏，像是要冲破束缚的翅膀。
温晴屏住呼吸。这音乐太私人了，她感觉自己像在偷看别人的日记。正当她准备悄悄退出去时，曲子突然在一个不和谐的和弦上戛然而止。
“听够了吗？“沈墨的声音冷得像冰。
温晴僵在原地，脸颊发烫：“我...我只是路过...“
沈墨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让温晴心头一紧。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仿佛刚才那首曲子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音乐教室放学后锁门了，你怎么进来的？“温晴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沈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晃了晃，金属在夕阳下闪着冷光：“李老师给的。“
“那首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吗？“温晴忍不住问，“很美，虽然有点悲伤。“
沈墨的表情微微松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只是随手弹的。“
就在这时，音乐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体育老师王强的大嗓门炸了进来：“谁在制造噪音？放学了不知道吗？“
温晴被吓了一跳，而沈墨的反应更奇怪——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左手无意识地摸上了左耳的黑色耳钉。
“是高三(7)班的学生？“王强皱着眉头走进来，“又是你，沈墨。上次在晚自习弹琴被投诉的也是你吧？“
沈墨沉默地合上琴盖，动作机械得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温晴突然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指节因握拳太紧而发白。
“王老师！“温晴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沈墨前面，“是我请沈墨同学为校园歌手大赛创作主题曲的，我们广播站有申请使用音乐教室的许可。“
王强狐疑地看着她：“温晴？你们广播站不是有钢琴吗？“
“那台音不准了。“温晴面不改色地撒谎，“而且...这里比较安静，适合创作。“
王强看了看手表，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下次记得提前报备。“
等王强的脚步声远去，温晴才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没事了，他其实人不坏，就是嗓门大...“
她的话戛然而止。沈墨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这个人。
“为什么？“他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温晴耸耸肩：“总不能看着你又被记过吧？上次在食堂打架的处分还没消呢。“
沈墨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几乎算是一个微笑的雏形：“谢谢。“这两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却意外地真诚。
他们一起走出校门时，天已经全黑了。温晴正想道别，突然注意到小巷口有几个晃动的烟头。借着路灯的光，她认出那是几个社会青年，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正朝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
沈墨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喂，沈墨！“黄毛掐灭烟头走过来，“你爸这个月的'利息'还没给呢。“
温晴惊讶地看到沈墨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黄毛数了数，嗤笑一声：“就这点？连本带利可差远了。“
“只有这么多。“沈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黄毛伸手想抓沈墨的衣领，温晴突然大喊：“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来了！“
几个青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处张望，温晴趁机拉住沈墨的手腕：“跑！“
他们一路狂奔，直到确认没人追来才停下。温晴弯腰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沈墨抽回手，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们明明是在勒索你！我们应该报警——“
“温晴。“沈墨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别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宿舍方向走来：“沈墨？你在这干嘛？“
温晴认出这是沈墨的室友林骁，篮球队的主力。林骁看了看温晴，又看了看沈墨，眉头皱了起来：“又来了？“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对温晴说：“你回去吧。“
温晴还想说什么，林骁却挡在了她和沈墨之间：“广播站站长是吧？听我一句劝，离他远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人不值得你费心。“
“什么意思？“温晴不解地问。
林骁摇摇头，拽着沈墨的胳膊往宿舍走：“字面意思。晚安，站长大人。“
温晴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的灯光里。今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奇怪的梦——沈墨的钢琴曲、王老师的斥责、巷子里的混混，还有林骁那句莫名其妙的警告。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星，突然很想知道，那个藏在沈墨左耳黑色耳钉下的秘密，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