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赤焰狼
赤焰狼后腿肌肉骤然绷成铁索,带起的飓风卷得陆寒额前碎发狂乱翻卷。
它口中喷出的灼热气流撞在他面门,像被人狠狠甩了记火盆——这是化神境妖兽的压迫感,可此刻陆寒的掌心比那火焰更烫。
铁剑在他掌中震颤得几乎要脱手,残玉贴着他心口的位置,热度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昨夜静室里那道残魂教的剑招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银芒划空的轨迹与赤焰狼的扑击路线重叠成一线。
“就是现在。”
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手腕翻转,铁剑带着破空锐啸迎上赤焰狼的利齿。
“当~”
金属与火焰的碰撞炸出刺目火星,陆寒的虎口当场裂开,血珠溅在剑脊那道淡金痕上,竟像滴进热油里般发出“嗤”的轻响。
更让他震惊的是,原本该被火焰熔成废铁的凡铁,此刻竟如有生命般吸走了部分赤焰,剑刃上腾起的银芒反而压过了红焰。
赤焰狼吃痛狂啸,前爪横扫而来。
陆寒被那股巨力撞得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遗迹拱门的石墙上。
他看见苏璃的身影在余光里一闪——那抹月白裙角带起的风里,飘来淡淡的药草苦香。
“接着。”
苏璃的短刃还横在小虎身前,另一只手却已从腰间的百宝囊里抖出三枚青灰色弹丸。
她指尖在弹丸表面快速掐过,银饰在鬓边叮当作响。
“闭气。”
弹丸落地的瞬间,黄烟如活物般炸开。
赤焰狼的咆哮声突然变得浑浊,陆寒借着烟雾遮住狼眼的空当,反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残玉的热度在此时突然攀升,他听见脑海里响起类似剑鸣的嗡响,那道昨夜只画出半段的银芒,此刻竟在他意识里完整成型。
“去。”他低喝一声,铁剑再次出鞘。
这次银芒不再虚浮,而是凝成三寸长的实质剑气,精准刺向赤焰狼的左眼。
狼嚎骤然拔高,带起的气浪掀翻了半片烟雾。
陆寒看见它眼眶里渗出黑血——原来这妖兽的火焰虽猛,要害处却藏着被毒雾侵蚀的痕迹,是苏璃的烟雾弹里掺了蚀骨草汁。
“这边。”张云的喊声响在左侧。
陆寒转头的刹那,正看见那小子拽着小虎的手臂,两人合力将粗藤蔓绕在两棵碗口粗的树上。
张云额头挂着汗,平时总带笑的脸此刻绷得死紧:“狼扑过来会踩断绊索,我和小虎在另一头绑了石头。”
赤焰狼显然被激怒了,周身赤焰暴涨至五尺高,连地面的碎石都被烤得发红。
它甩了甩流血的左眼,锁定的目标却从陆寒转向了躲在树后的小虎——杂役少年手里还攥着那枚刻着“平安”的木牌,刚才摔在地上时,牌角磕破了他的掌心。
“小心。”苏璃的短刃掷出,正扎在赤焰狼的右耳后。
狼身一顿,陆寒趁机冲上前,铁剑横削向它的前腿。
这次银芒更盛,竟在狼腿上划出半寸深的伤口。
赤焰狼吃痛,转身时后爪正踩在绊索上。
“拉。”张云吼道。
小虎咬着牙拽动藤蔓另一端,预先绑好的石堆轰然滚落。
赤焰狼被绊得前扑,正撞在石堆上,碎石砸得它发出闷吼。
可不等众人松气,它甩了甩头,周身火焰突然凝结成赤红色的鳞片,刚才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妖丹之力。”苏璃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
她快速从百宝囊里摸出最后几枚弹丸,指尖却在发抖——那是她仅剩的麻醉草,原本要留着对付遗迹里的机关。
陆寒感觉喉咙发甜。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烫。
残玉贴在胸口的位置,此刻热得几乎要灼穿衣物,他甚至能看见皮肤下有淡金色的光痕顺着血管游走。
刚才刺出的剑气,竟比昨夜在静室里练了百遍的还要流畅三分。
赤焰狼再次仰天长啸,这次的咆哮里多了几分焦躁。
它盯着陆寒手中的铁剑,瞳孔里的竖线缩成针尖——那柄凡铁上的银芒,此刻已浓得像要滴下来。
陆寒握紧剑柄。
他突然想起昨夜残魂说的话:“剑者,顺心而已。你体内的不是残魂,是剑在认主。”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股总在他心绪翻涌时躁动的力量,不是杀戮欲,而是...剑意。
赤焰狼的前爪再次抬起,这一次,陆寒没有后退。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像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缝隙。
残玉的热度顺着剑柄窜上手臂,他听见剑鸣与狼嚎重叠成更尖锐的声响,在耳中炸成一片轰鸣。
“来。”
他轻声说。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铁剑上的银芒突然暴涨一尺,连赤焰狼周身的火焰都被压得矮了三分。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遗迹拱门的阴影里,陆寒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看着赤焰狼眼中的凶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掌心的血还在流,可那血滴落在剑脊上,竟沿着淡金痕凝成了细小的剑形纹路。
体内那股神秘力量,又动了。
赤焰狼的咆哮戛然而止。
陆寒握剑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近乎灼烧的亢奋。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曾蛰伏在血脉里的剑意此刻正顺着手臂窜向剑尖,银芒在暮色中拉出半丈长的光刃,像把淬了星屑的刀。
当他挥剑的刹那,脑海里闪过残魂说过的“剑随心动”。
这一次,他没再压抑那股翻涌的热流,反而顺着那股力量狠狠推了把。
“轰。”
赤焰狼庞大的身躯被剑气掀得腾空,撞在十丈外的断墙上。
碎石纷飞中,它身上的赤焰鳞片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右后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方才那记斩击,竟直接废了它的妖丹护持。
“成功了?”
小虎攥着木牌的手松了松,木牌“啪”地掉在地上。
他刚要弯腰去捡,张云突然拽住他后领往后拖:“别放松。妖兽临死反扑最狠。”
少年的声音发颤,却还是把小虎护在身后,自己挡在最前面。
苏璃的短刃不知何时回到手中,指尖仍沾着刚才掷出时蹭的血。
她盯着赤焰狼倒下的方向,眉峰紧拧——那畜生的气息虽弱,却还没断。
更让她警惕的是,方才战斗时始终隐在阴影里的某道气息,此刻突然动了。
陆寒的后颈泛起凉意。
这是他从小到大在铁匠铺锻铁时养成的直觉——当有人举着淬了毒的锤子站在背后,当熔炉里的铁水即将迸溅,这种刺痒的预警总会先于危险到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旋身,铁剑横在胸前。
一道黑影从断墙后掠出,带起的风里裹着腐叶与血锈的气味。
秦昭的脸在暮色中忽明忽暗,他手中的短刀泛着幽蓝,正是方才赤焰狼伤口里渗出的黑血颜色——原来那毒雾里的蚀骨草汁,早被这看似正派的外门执事动了手脚。
“陆兄弟,小心。”张云的喊声响得晚了半拍。
陆寒已侧身避开要害,短刀擦着他左肩划过,布料撕裂的声响混着皮肉刺痛,在耳畔炸成闷响。
他踉跄两步撞在张云身上,少年立刻扶住他后腰,却被他反手推到身后。
“秦执事这是何意?”苏璃的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泉。
她百宝囊的流苏在风里乱颤,三枚新的弹丸已捏在掌心——这次不是麻醉草,是她藏了三年的“焚心散”,专门对付阴毒修士。
秦昭的指尖在刀脊上轻轻一弹,幽蓝刀光晃得人眼晕。
他原本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扭曲起来,左眼角跳得厉害:“何意?自然是送这小杂种去见他那早死的爹娘。”
他盯着陆寒胸口的残玉,喉结滚动。
“那东西本就该属于幽冥宗,谁碰谁死。”
陆寒的瞳孔骤缩。
“爹娘”二字像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他记忆里最模糊的角落。
他想起七岁那年冬夜,铁匠铺突然起火,师父被人拖出去时喊的“快走”,还有他躲在柴堆里,看见两个黑衣人腰间挂着的...幽蓝纹章。
“是你?”
他声音发哑,左手无意识地攥紧残玉。
热度顺着掌心窜遍全身,方才斩击赤焰狼的剑意又开始在血管里翻涌。
秦昭显然察觉了这变化,他脚尖点地再次扑来,短刀划出三道弧光,直取陆寒咽喉、心口、丹田——招招致命,哪还有半分外门执事的温和模样。
“够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像块压舱石,“咚”地砸进剑刃破空的尖啸里。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断墙顶端不知何时立着个灰衣老者。
他白发用麻绳随意束着,腰间挂着串青铜铃,每动一步都发出清越的脆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握着的半块玉牌,与陆寒胸口的残玉纹路严丝合缝,在暮色中泛着同样的淡金光泽。
“石...石前辈?”
苏璃的弹丸“当啷”掉在地上。
她望着老者腰间的青铜铃,突然想起药王谷典籍里的记载——百年前有位“守剑人”,持半块上古剑令,镇守剑灵遗迹。
秦昭的短刀”哐”地坠地。
他后退两步撞在断墙上,额角渗出冷汗:“您...您不是该在...”
“该在闭关?该在坐化?”
老者嗤笑一声,青铜铃随之一颤。
“这剑灵之地沉寂千年,终于等来认主的剑胚,我若再装聋作哑,岂不负了当年与剑祖的约定?”
他目光扫过陆寒手中的铁剑,又落在他胸口的残玉上,眼中泛起暖意。
“小友,你的剑,醒了。”
陆寒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
他没去擦,只是死死盯着老者腰间的玉牌——原来这三年来残玉总在月圆夜发烫,不是因为他血脉特殊,而是在寻找另半块剑令的共鸣。
“这里是剑灵之地。”
老者的声音陡然冷下来,扫向秦昭的目光像把淬了霜的剑。
“千年前剑祖立规:入此遗迹者,不得动杀念,不得藏私心。你身为幽冥宗暗子,先是在毒雾里掺蚀骨草引妖兽,又趁乱行刺,当我这守剑人是死的?”
秦昭“噗通”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碎石上:“前辈明鉴。我也是奉命行事...那剑意太过强大,若被正派得去...”
“住口。”
老者抬手轻挥,秦昭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说不出半句话。
他转身看向陆寒,语气又软了几分:“小友,可愿随我入遗迹?你体内的剑意需要剑冢温养,你身上的残玉...也该回到它该在的地方了。”
陆寒摸了摸胸口的残玉。
这三年来,它总在他被欺辱时发烫,在他练剑时轻鸣,此刻贴着皮肤的温度,竟像在轻轻催促。
他看向苏璃,她正朝他微微点头;又看向张云,少年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最后是缩在张云身后的小虎,正举着捡回的木牌朝他笑——木牌上的“平安”二字,被血擦得更清晰了。
“我...愿意。”
老者满意地颔首,抬手召出一道淡金流光。
流光裹住众人,陆寒感觉有股温和的力量托着他腾空。
下方的断墙、赤焰狼的尸体、瘫坐在地的秦昭,都在视野里渐渐缩小。
他望着前方黑黢黢的遗迹入口,那里有道若有若无的蓝光在闪烁,像双等待了千年的眼睛。
青铜铃的脆响在耳边轻颤。
陆寒突然明白,所谓“求道”,或许从不是独自攀爬险峰,而是在某个时刻,握住那只从岁月里伸来的手。
遗迹的石门,正在他们脚下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