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 起风了
屋子中沉默了一刹。
‘扑通!’
为首的青年‘啪’的一下单膝跪地,手攥成拳,重击胸膛。
其余红衣人皆照做,击胸的闷响声回荡。
陈圣收起腰牌戴上面具,淡淡道:
“将我们三人押回红衣狱,记住,招摇过市。”
忽的,他似乎闻到了一点焚香味。
修持真武咒后,自己的感官,或者说‘灵觉’,越发的敏锐了。
那焚香味很轻薄,似乎香气的主人不敢靠的太近,远远观望着。
陈圣若有所觉,透过窗外,看了眼街巷深处的幽邃之所。
那儿模糊着一袭素袍。
“走吧。”他收回目光,就好像只是随意扫视了一眼,语气平静。
………………
“少爷,红衣缇骑将集镇边上的张氏客栈围了,那位大蛮和灵槐姑娘被带走。”
“嗯,下去吧。”
陈德清呼了口浊气,转过头,平静道:
“我知道世子殿下似乎颇为看重那蛮子。”
“但我是陈家的人,茶诗会上众目睽睽,我若什么都不做,陈家的颜面何在?”
“我若不杀鸡儆猴,法会那天,岂不是谁都敢和我争一争赐福的名额了?”
汉王世子垂下头,遮住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我没记错的话,外公是不允许陈家任何人插手教化使司的吧?嗯,除了我那兄弟。”
他的外公,便是教化使陈道生。
陈德清有气无力:
“首先,大伯的确不准我们碰教化使司,但这次我也并非强迫红衣缇骑做什么,我只是去递了一则情报而已......其次,陈圣是你舅舅,我也是你舅舅。”
“我说过了,各论各的嘛!”汉王世子不以为意:“既然事已至此,你我不妨打个赌?”
“赌什么?”陈德清眯眼。
“就赌法会时,那蛮子能不能从红衣狱出来!”汉王世子笑眯眯道:
“赌注的话,大一些才好玩......若他法会日及之前,从红衣狱出来了,便是我赢了,你把你名下的千醉楼给我,而若我输了,我名下的一万亩桑田,加上织造坊一并给你。”
陈德清不语,默默盘算片刻后,才道:
“我那千醉楼,就算是京城八大楼之一,一个月能净赚一千两就算不错。”
“万亩桑田加上织造坊,一年可是能产七八千匹丝绸吧?”
陈德清盯着汉王世子:
“七千匹丝绸,少说能净赚两万多两......这光赌注可都是我赚大了,世子殿下是觉得,那大蛮一定可以出来?”
汉王世子笑眯眯,不答。
陈德清神色忽然一变:
“那戴着面具的蛮子莫非是陈圣??”
汉王世子笑容僵住,心头悸动,正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却见陈德清又松了口气:
“不不不,不可能,陈圣可没打死命火境高手的能力......且若真是他,茶诗会上早该一巴掌给我扇来了!”
他盘算片刻,摸不清汉王世子究竟在想什么,底气又从哪来。
最终。
“赌了!”陈德清一拍桌子:“我就不信,世子殿下敢去红衣狱要人?那些毒蛇们,恐怕就连我那堂姐——汉王妃都不认!”
汉王世子不语,只是仰头朗笑三声,便起身离去了。
………………
深巷。
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目光浑浊,蹲下身,翻看着女乞丐的尸体。
“四十九处刀伤,刀若蝉翼,伤口深浅一致,力道很均匀,致命伤是断颈。”
他淡淡道:
“炼鬼法不见了,杀人夺法,行凶之人定在那陈公子的茶诗会上,见了秘法,心起邪念。”
老乞丐站起身来,背着的七个麻袋晃晃悠悠。
有小乞儿恭恭敬敬:
“踩点的兄弟传来消息,打死吴长老的大蛮子被捉去了红衣狱。”
“是么?”
老乞丐抚着胸腔,轻轻咳嗽着:
“倒是让他捡了条性命......不过入了红衣狱,下场也不会好,但人死债不消,他身边的姑娘是附近村庄的人吧?”
“回长老的话,是。”
“让陈长老和周长老,带人去一趟那村子,鸡犬不留。”
“遵命。”
小乞儿悄然离去。
老乞丐盯着地上的女尸,微微蹙眉:
“刀功精湛,力道匀称,会是谁呢?”
“欺到我丐帮头上来,嫌命长了啊......”
自语间,他似有所觉,转身望向巷外。
有一架马车缓缓驶在长街上,驾车的是个师爷,摇着羽扇,马车后还跑跟着八个穿藤甲、缠藤条的士卒。
“是南边龙驿县的县令。”有乞儿说。
老乞丐淡淡应声,和那驾车的师爷对视了一眼,神色一凝。
“封了炉子的高人,这蛮蜀地界,当真卧虎藏龙。”
马车继续向前。
此时太阳彻底落了山,云雾厚重,拦住了月光。
驾车的张师爷脑袋一点一点,有些困倦。
“七袋的长老都来了啊......”
他扫视了一眼昏暗的北市集镇,幽邃中,似乎有暗潮在汹涌。
树叶沙沙作响,屋棚上的布条翻飞。
起风了。
………………
酸痛,昏涨,呼吸困难。
这是庄洪全部的感觉。
他拼命睁开眼,视线却被轻薄的纱布给遮拦住——纱布不仅仅蒙着他的眼睛,还蒙着口鼻。
一滴水落在纱布上。
水流渐大。
是水刑......庄洪脑子里才闪过这个想法,水从他的鼻腔流入,向着肺脏灌了进去。
窒息感将他死死攥紧,大脑开始缺氧,思绪开始模糊。
“咳咳.....咳咳.....”
他剧烈呛咳,却又不曾开口讨饶,一句话不说。
时间流逝,流逝。
正当庄洪抵达生理极限时。
一双大手将他脸上的纱布给掀了开。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前发黑,朝着来人看去,是一个面容英武神俊的青年,
青年身上穿着浅红色的锦衣,锦衣上绣着三条狰狞毒蛇。
教化使司的【安抚使】或【大蛇使】!
“大人......小的不知犯了什么事?”庄洪虚弱开口,目光快速环顾四周,是一间封闭的暗室,墙壁上挂着些简易的刑具,暗室内只有这个青年一人。
毕竟只是临时设立的红衣狱,刑具不全也是正常的。
“大人?”庄洪虚弱再问。
神俊青年不语,只是凝视着他。
庄洪心头的压力一点一点的累积着。
忽然。
神俊青年笑容如沐春风,坐在庄洪对面,温和开口:
“庄公子,不认识我了么?”
好熟悉的声音......
庄洪勃然色变:
“大......大蛮??”
“是我。”
陈圣理了理身上的绣蛇红衣,淡淡道:
“庄公子果然不愧是破冰台的人,历经水刑,一声不吭。”
庄洪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开口: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庄公子,一个钱庄的大少爷,可不该在水刑的时候一言不发苦苦支撑。”
陈圣慢悠悠道:
“不过庄公子可以放心,刑室里的谈话只有你我知道,其余红衣并不晓得。”
庄洪没说话,摸不清陈圣到底是什么路数。
陈圣走上前,替他解开身上的镣铐和枷锁,平和开口: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合作了,庄公子。”
暗室的门打开,灵槐闪身入内,又将门封死。
庄洪懵了片刻,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眼前这位蛇司的头领,叛了?
他依旧保持着警惕,生怕这是蛇司在钓鱼!
陈圣大抵能猜到庄洪的想法,但却不以为意,也不需要对方完全信任自己,
他再度坐下,双手交叉,身子前倾,凝视着庄洪的眼睛:
“庄氏钱庄开遍天下,眼线想来也遍布天下,在谈合作之前,我有一问。”
“这次昭觉寺法会,究竟有什么蹊跷?我想庄公子应当知晓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