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无相九窍
天地生灵,便是蝼蚁皆有所求。
蚁群终日营营,却未尝离其宗。引人族至圣先贤所言,这恰恰是‘真常应物’的表现。
而无相者,谓之何求?
徐阎被荀夫子的话问住了,神态微怔,他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随波逐流,儿时对这方世界的太古道论经文感兴趣,便自行钻研,得了人蛇古玉之后,读的书也越多了。
那些古来圣贤的道理皆是通晓,倒背如流,但自家却从未立心立志。
拜官入仕,又或者修行问道?徐阎皆是以平常心看待,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出路。
“阎少爷早慧聪颖,十岁时候便通晓《千股衍文》,就是连《太阳古记》的原文都能读个七七八八。武安王让你来我上阴求学,可要学什么?太古衍文一道,你已然是到了精通的层次,上阴学宫内的老生也比之不得。纵横术,屠龙术,奇门遁甲……这些左道,去太胤书院习修,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荀夫子睁开明眸,他的语气铿锵不停,如一道道惊雷,震耳发聩的环绕着徐阎心头。
徐阎顿了顿声,旋即平静作揖道:“不瞒夫子,学生乃天生无相窍者,至今未开得一灵窍。”
“喔?”
闻言,荀夫子略显意外,他双瞳灵光乍现,似乎是在一瞬间便勘破了徐阎的根骨,沉默了几息后,神态自若的笑着:“阎少爷奇人也,如此聪颖早慧,未曾想竟是无相者,你来我上阴学宫,便是因此?”
“请夫子教我破局,学生想问道修行。”徐阎作揖行礼,语气恭敬道。
荀夫子从蒲团上起身,徐徐踱步走下大殿,他目光直视着徐阎,且不语。
十息之后,方缓缓开口:“古往今来,无相者世所罕有,成道者更是寥寥无几,有记载者,太古年间的无相真人,近古年代的九窍真君。”
“这二人,皆是出自《东洲游记》,却不知是真是假。”徐阎应声道。
“看来你是做足准备来的。”荀夫子笑了笑。
上阴荀家,乃诸多太古道文首译,无相窍便是荀家老祖所注,此后数代人,曾有不少弟子皆是在钻研无相道,试图解开这一体质的迷因。
只不过这一学说并未引起多大水花,因为大胤文坛内,根本无人在意‘无相’,世间古道书经文太多了,比无相者有价值研究的经文数不胜数。
“就说近古年代的九窍真君,你可知他,为何名唤九窍?”荀夫子问道。
徐阎略有思索,道:“据学生所知,后天灵窍极难开辟,每开一窍所耗费的资源和精力便成倍的提升,那位九窍真君纵使天赋奇高,开得九窍大抵也到头了吧。”
听言,荀夫子摇了摇头,笑道:“近古年代,天地灵力充沛,世间洞天福地多如牛毛,便说十万莽山之内,天材地宝随处可见,如此之下,修行资源自是不缺。而太古年间更不用说了,洪荒初开,人人皆可修行,问鼎大道。”
“九窍真君,之所以开得九窍,是因为他只有九窍。”荀夫子眼神微凝。
闻言,徐阎心中一怔,此等说法,他从未在任何道书经文内看见过。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留退路,无相者开窍,灵力之深厚,可与日月争辉,其余二十七窍便是无用,足可舍去。”荀夫子似有所思,笑道:“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尚未验明正法。破局之道在于此,你若愿学,我便授你,至于能否功成,我并不保证。”
舍去二十七灵窍,置死地而后生?
徐阎听得心惊肉跳,久久不语,荀夫子若说的是真,此道便是绝无退路,灵窍一旦遭毁,真仙难救。徐阎思筹了很久,荀夫子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的瞧着,一炷香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请夫子教我!”
“好。”荀夫子眼神微凝,神色淡然道:“且随我来。”
说罢,荀夫子墨袍一拂,自天外吹来一阵清雾。
裹旋徐阎,二人缩地成寸而去。
只得几个呼吸之间,荀夫子便带徐阎来到了梅山的后山处。
这里有一处深不见底的涧谷,黑暗深邃,空旷幽冥,阴冷之风呼啸,如同刀俎天地。
落在悬崖边上,徐阎探头朝深处瞧去,仿佛心神都被吸引了进去,目眩神迷。在涧谷的崖璧上,还刻着一字古朴的衍文。
“此地乃梅山涧,昔年祖师爷证道之地,那崖璧上刻着的便是‘上阴’二字。”荀夫子捋了捋墨袍,道:“此后一年,每日太阳垂暮之时,你便来此静坐感悟,入灵台空明之境三个时辰,一年之后,心证琉璃,我便授你‘九宫锁龙’之法。”
“弟子省得了。”徐阎眉头轻皱,平静道。
现在还是正午,这梅山涧便如此阴冷,寒气如同刀剑刮骨,真不晓得到了夜晚,又是怎般令人难耐。
“徐阎,即日起,你便是我的亲传学生,关门弟子。”
说罢,荀夫子便踏风而去。
……
荀夫子收徐阎为亲传弟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学宫上下。
徐阎打小便素有衍文神童之名,夫子亲自教授倒也没什么,只因还是‘关门弟子’,令上阴学子很意外,也有些黯然。
因为这便意味着,这位大胤文坛赫赫有名的大儒,日后便不收亲传了。
黄昏,在一位青年儒生的带领下,徐阎来到一处僻静的庭院。
“阎师叔,此处便是您日后的休憩之所。”青年儒生言辞恭敬道。
“师兄这般称谓我,倒是有些不适应。”徐阎无奈道。
自从被荀夫子收作亲传,消息传开,自己在学宫内的称谓便是奇怪了起来。
那些儒生,有叫自己阎先生的,有叫自己师叔的,还有人叫自己‘十四先生’。
上阴学宫头一遭,刚入学的蒙生,便被如此称呼。便是那位在帝都出仕的大先生,当年也是在上阴苦习了十余年,才被荀夫子收做亲传。
“阎师叔说笑了,规矩便是规矩,弟子不敢僭越,若是叫秋先生听了去,便又要挨板子了。”青年儒生恭敬道。
“四下无人,师兄直呼我名讳即可,不打紧。”徐阎笑道。
闻言,儒生却也还是默然不语,憨笑着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