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蓝花布上的年轮

初中三年的晨光总混着粉笔灰的味道。吴锋的课桌抽屉里常年放着三样东西：铁皮盒装着的蓝花小褂、鞋盒里的断晾衣绳、还有林晚晴送的橘子糖。夏老师的数学课变成了某种隐秘的仪式——她在黑板上画辅助线时，银戒敲击黑板的声响，和他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她讲解函数图像时弯下的脊背，弧度总让他想起铁皮盒里布料的折痕。

初一下学期的篮球赛，林晚晴举着矿泉水在 sidelines跳脚。吴锋被撞倒时，看见她冲过来的白球鞋上沾着泥点，像极了他偷拿小褂那天墙根下的脚印。她把创可贴贴在他膝盖上时，头发扫过他小腿，痒意顺着皮肤爬进心里。“夏老师让我给你带句话，“她的指尖捏着橘子糖纸，“她说你上次几何证明的辅助线，画得像蝉翼。“

蝉鸣每年夏天都会准时响起，像给三年时光打上固定的节拍。初二那年校庆，夏老师穿了件蓝底白花的旗袍，站在礼堂台阶上点名时，吴锋发现旗袍领口的盘扣，和他铁皮盒里小褂的纽扣样式分毫不差。他挤到前排想看得更清楚，却撞见她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像浸在井水里的月光，凉丝丝的，却又带着某种穿透性的暖意，让他瞬间想起第一次在冬青丛后看见她时，窗帘缝隙里漏出的灯光。

林晚晴的书包里开始出现他的数学笔记，夹着她画的卡通笑脸。有次他感冒请假，返校时发现桌肚里多了袋枇杷膏，包装纸上用铅笔写着：“夏老师说这个治咳嗽。“他摩挲着包装上的字迹，突然想起上周值日生擦黑板时，看见夏老师在教案本上画过同样的笑脸，旁边标注着“吴锋上课又走神了“。

初三的压力像层密不透风的网。夏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本《初中数学压轴题解析》，扉页贴着片新的蝉蜕，翼膜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你很聪明，“她的指甲敲着书皮，银戒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但别把聪明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他盯着她手腕，那道曾经的红痕早已消失，只留下极淡的印子，像朵褪色的蓝花。

毕业前最后一次班会，林晚晴塞给他一个信封，跑开时辫子扫过他脸颊。信封里是张手绘的坐标系，X轴标着“时间“，Y轴标着“蝉鸣分贝“，曲线在初三那年夏天达到峰值，旁边写着：“其实我知道晾衣绳的事，是夏老师让我别告诉你。“信纸背面，用铅笔描着半片蝉蜕，翅膀边缘画满了细密的蓝花。

离校那天他最后一次走进音乐教室，钢琴盖上的口红印早已消失，只留下道淡淡的痕迹。他打开铁皮盒，蓝花小褂被岁月磨得更薄，布料经纬间能看见透光的小孔，像极了蝉蜕上的纹路。他把小褂和断绳一起埋在操场边的柳树下，埋的时候发现树根旁有个蝉蜕，翅膀展开的形状，和夏老师旗袍上的蓝花图案惊人地相似。

初中三年的时光在蝉鸣中落幕，像块被反复摩挲的蓝花布，每道折痕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密码。吴锋背着空书包走出校门，回头看见夏老师站在三楼窗口，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起，像片将要飞走的蝉翼。林晚晴在马路对面朝他挥手，手腕上的红绳手链在阳光下晃出红光，像当年他指缝里渗出的、滴在蓝花图纸上的血珠。

他突然明白，那些藏在铁皮盒里的秘密，那些画在课本上的蓝花，那些在蝉鸣中加速的心跳，早已不是简单的萌动或罪恶。它们是时光在皮肤上刻下的预兆，是成长过程中必然经历的裂变——如同蝉要褪去外壳才能飞向光明，有些疼痛必须被记住，有些秘密必须被埋葬，而有些目光交汇时的微光，终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重新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