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祂留下的礼物
暴雨如注,仿佛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灯塔的光芒在厚重的雨幕中早已失效,唯有一道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的利爪划破苍穹,将那座矗立在悬崖边缘的老旧旅馆瞬间点亮,又在下一秒粗暴地将其推回更深的黑暗。
就在一道尤为刺目的电光撕裂夜幕的刹那,一只夜鸦的剪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掼出,猛烈地撞击在旅馆三楼的窗玻璃上——“砰!”一声闷响清晰可闻,但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光芒消逝,窗上竟连一丝羽毛的痕迹、一滴血迹都未曾留下,仿佛那只是黑暗与光影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房间里弥漫着劣质朗姆酒的刺鼻气息,混杂着木头腐朽、霉菌滋长的陈腐味道,浓稠得几乎能凝结成块。
一个男人仰面躺在吱呀作响的铁床上,赤裸的上身布满旧伤痕,胸膛随着沉重的呼吸规律地起伏,对窗外的惊雷和那诡异的撞击浑然未觉。
就在一道惨淡的月光,透过短暂停滞的雨云缝隙,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床头柜时,那里——就在男人喝空的水杯旁边——凭空多出了一件异物。
那是一柄太刀,刀鞘斑驳古旧,布满细密的划痕和难以辨识的暗沉污渍,仿佛刚从某个被遗忘的墓穴中掘出。
冰冷的金属刀镡上,几滴浑浊的雨水正缓缓滑落,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宿醉带来的头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了男人的太阳穴,让他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痛苦地皱眉醒来。
他紧闭着干涩的双眼,喉咙火烧火燎,本能地伸出手在冰冷的床头柜上摸索,寻找着那个能浇灭喉咙烈火的水杯。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并非光滑的玻璃杯壁,而是一片冰凉坚硬、布满奇异纹路的金属!
男人猛地睁开眼睛,宿醉的混沌瞬间被惊骇替代。
水杯依旧在,但它的旁边,静静地躺着那柄从未见过的太刀。
漆黑的刀鞘底色深沉如凝固的午夜,其上却用纤细如发的银线勾勒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无数的乌鸦,姿态各异,正展翅欲飞,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鞘身的束缚,扑向现实。
鞘口的银质箍环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不祥的冷光。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缠绕在刀柄上的东西:那不是传统的柄卷,而是一圈圈漆黑、油亮、仿佛刚从活物身上拔下的鸦羽!
羽毛的根部,并非寻常的羽管,而是深深嵌入了刀柄,每一根都嵌着一颗米粒大小、不断明灭闪烁的黑曜石,如同恶魔沉睡的瞳孔,随着男人粗重的呼吸节奏一明一暗。
而刀柄的末端,一只精雕细琢的乌鸦雕像昂首而立,那两颗充当眼眸的小块红宝石,在男人因惊骇而微微转动头颅时,竟如活物般跟着转动,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他!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后颈的汗毛瞬间倒竖而起,皮肤紧绷,条件反射般让他想起了童年那个被饥饿野狗在幽暗巷口死死盯住的冰冷夜晚。
几乎是同时,太阳穴传来炸裂般的剧痛,视野骤然被一片猩红覆盖!那不是血,而是如同烙印般直接灼烧在视网膜上的扭曲文字:
「黑羽判·罪业之刃」
「持此刃者即为行刑人」
「刀镡鸦目可辨众生罪孽」
「刃饮血时,受刑者骨血精华将经鸦羽反哺持刀者」
「然刀身囚禁之亡魂,终将汇向黄泉彼端」
「尔等肉身,不过暂存邪刃之皮鞘耳」
······
天黑后。
男人的靴子沉重地碾过罗格镇一条偏僻后巷湿滑、青苔斑驳的石板路,积水在脚下发出“噗嗤”的呻吟。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板破裂般的“咯吱”声,仿佛他踩跺的不是石板,而是腐朽千年的棺材板。
腰间,那柄名为“黑羽判”的妖刀在狭长的刀鞘内疯狂地高频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饥饿野兽的咆哮。刀鞘的缝隙处,丝丝缕缕粘稠如血的暗红色光晕不断渗出、弥漫,将周围的薄雾都染上了一层诡谲的色泽,仿佛刀身内部正有熔滚的岩浆在沸腾、冲撞。
镶嵌在刀镡处的黑曜石鸦羽不再是死物,它们如同呼吸般轻微地翕动起伏,每一片羽毛边缘都闪烁着极度渴望、嗜血的幽暗光芒,指向巷弄尽头那扇紧闭的、铁皮包裹的厚重大门——巴托俱乐部。
大门前,两名身材魁梧如小山、脖颈上纹着狰狞毒蝎刺青的壮汉,原本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倚在门框上。
突然间,他们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椎猛然窜上大脑。
他们听到了——那沉重的、带着棺材板破裂声的脚步声,正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迫近!来不及交换眼神,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那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男人的右手猛地暴起青筋,肌肉虬结,五指化作冰冷的铁钳,死死扣住了那仿佛正在咆哮的刀柄!
“锵——!”
一声妖异到极致的金属摩擦撕裂声响起。黑羽判出鞘的瞬间,并非寒光一闪,而是一道撕裂空气的猩红弧光!
那光芒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利啸叫,仿佛地狱的号角在现实中吹响。
两名守卫的瞳孔在惊恐中缩至针尖大小,他们僵硬地、缓慢地低下头,只看到自己的喉咙上,同时浮现出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完美的暗红色细线。
下一刻,被压缩到极致的血液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火山口,从那条细线中猛烈地喷薄而出,形成两股猩红的喷泉!
然而,这恐怖的景象仅仅持续了一瞬。他们的身体迅速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干枯,皮肤如同烧尽的纸灰般龟裂,碎成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连同喷溅的血液一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吞噬,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潮湿污浊的空气中。
原地只留下两滩颜色诡异的、迅速冷却的灰烬,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男人站在铁门前,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一股狂暴、灼热、纯粹的力量如同熔岩洪流,瞬间冲入他的四肢百骸。
心脏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将滚烫的岩浆泵入血管,带来一种近乎毁灭的充盈感和主宰感。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拉扯,扯出一个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狰狞而扭曲的弧度。
他没有停留,抬起的脚裹挟着那股新生的、非人的力量,狠狠地踹在了厚重的铁皮大门上!
“轰隆!!咔——嚓嚓嚓——”
坚固的金属门如同脆弱的薄纸般向内凹陷、扭曲、撕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哀鸣声。
门内,短暂的死寂后,如同地狱的大门被打开,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紧接着,是骨骼被巨力碾压、折断的令人牙酸的脆响,以及利器高速切割血肉时特有的、粘腻而恐怖的声音。
猩红的弧光在门内的阴影中不断闪烁、跳跃,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惨叫声的戛然而止和灰烬升腾的异响……
······
罗格镇熙熙攘攘的主码头。
巨大的海军战舰如同钢铁巨兽般停靠在港口,粗大的缆绳正被解开。
白色的蒸汽从高耸的烟囱中滚滚喷出,发出沉闷的嘶吼。
甲板上,穿着白色制服的海军士兵们如同忙碌的工蚁,急促的脚步声、金属装备的碰撞声、军官短促的命令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临战前的紧张气息。
“斯摩格上校!!紧急报告!!”
一名年轻的海军士兵气喘吁吁地冲上舰桥,额头上的汗珠在刺眼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脸上残留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是…是巴托洛米奥!他和他手下的核心成员…全…全都不见了!我们接到匿名举报后搜查了整个巴托俱乐部…”士兵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
“那里…那里简直像是被地狱之火焚烧过!没有血迹,没有尸体…只有一地厚厚的、冰冷的灰烬!所有东西都…都像是瞬间被烧尽了!太诡异了!”
斯摩格背对着士兵,高大的身躯挺拔如松,嘴里的两根雪茄冒出浓密的白色烟雾,几乎将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完全笼罩。
他眺望着远处广场上那个孤零零的处刑台,眼神锐利如刀。路飞那张面对死亡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烟雾缭绕的脑海中。
“哼,不过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垃圾被清理掉了而已。”斯摩格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沙哑,刻意忽略了士兵报告中的诡异之处。
他猛地挥手,斩钉截铁地命令道:“这种小事不值得浪费一分钟!去传达我的命令!所有部门,加快速度!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这艘军舰离开港口,全速前进!”
他用力咬紧了雪茄。那个草帽小子的笑容,那种近乎愚蠢的乐观和自由,比任何武器都要让他感到烦躁和…一丝不安。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就在不久前,那个连武装色霸气是什么都不懂的橡皮混蛋,竟然用他那缠着奇怪黑气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元素化的自己!
那种穿透烟雾、直达筋骨血肉的痛楚,那种被纯粹力量撼动的感觉,至今仍在隐约作痛。
“绝不能让他继续在海上胡作非为…绝不能…”斯摩格低沉的自语带着钢铁般的决心,背在身后的拳头狠狠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随着最后一批补给物资被吊装机粗暴地装上船舱,巨大的螺旋桨开始搅动浑浊的海水,海军战舰缓缓驶离了罗格镇港口。
为了抢在那个戴草帽的目标之前抵达预定的拦截点,他们选择了那条被所有航海士视为畏途的死亡航线——穿越吞噬了无数船只的恐怖无风带!
·····
在罗格镇另一端的废弃工业区,一座被海风严重侵蚀、摇摇欲坠的仓库里,光线昏暗,充斥着咸腥、潮湿和木头腐烂的混合气味。
浑浊的海水不断从破损的屋顶缝隙滴落,在坑洼不平的木地板上敲打出单调的节奏。
小丑巴基标志性的红鼻子在仓库深处那片浑浊的光线中,如同一点诡异的信号灯。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布满蛛网的破舷窗前,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海平线上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的海军军舰彻底消失。
一抹混杂着嘲弄、算计和毫不掩饰恶意的狰狞笑容,在他涂满油彩的脸上缓缓拉开。
“小的们——!”他突然转身,声音高亢尖利,身后鲜艳的披风在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中猛地扬起,猎猎作响,“还在等什么?立刻给老子动起来!擦亮甲板,升起船帆!目标——”他猛地指向仓库外波涛汹涌的大海,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伟大航路!!”
他的吼声在空旷潮湿的仓库里激起阵阵回音。十几个原本或坐或躺的海贼喽啰,如同被鞭子抽打般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拖动锈蚀的铁链,搬动沉重的木箱,碰撞声、叫骂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巴基猛地一拳砸在身边一个早已腐朽的木箱上,“哗啦”一声,木箱彻底碎裂,木屑四散飞溅。“那个该死的、嚣张的草帽小子!”他咬牙切齿地咆哮着,牙齿摩擦发出咯咯的响声。
那个在处刑台上,面对死亡却笑得无比灿烂、仿佛在嘲笑整个世界(尤其是嘲笑他巴基大人!)的画面,如同跗骨之蛆般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更让他感到耻辱的是,那个该死的小鬼,居然把他堂堂巴基大人——海贼王哥尔·D·罗杰船上的见习船员!——当成一块垫脚石,踩着他的脑袋跃上了处刑台!这是对他毕生尊严的践踏!
“你们都给老子记住了!本大爷可是曾经站在罗杰船长身边的男人啊!!!”巴基对着空气疯狂挥舞着拳头,蓝色的头发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根根倒竖,如同炸毛的蓝色刺猬。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橡胶拳头那不讲道理的冲击力记忆犹新。
摩奇(驯兽师)和卡巴吉(杂技剑客)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还在暴怒边缘的巴基船长。
“巴基船长,我们的船确实准备好了,但是…”摩奇搓着手,声音带着犹豫,“要进入伟大航路,必须穿越颠倒山…那里的上升海流和…”
“闭嘴!蠢货!”巴基一脚将一个滚到脚边的空朗姆酒瓶踢飞到仓库深处,撞在铁架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本大爷可是吃了全世界最厉害的分裂果实的巴基大人!!颠倒山算什么东西?伟大航路又算什么东西?!”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充满了怨毒和决心,红鼻子剧烈地抽动着,“听着!本大爷一定要让那个戴草帽的小鬼付出代价!让他跪在地上忏悔得罪了本大爷!!”
随着巴基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命令,巴基海贼团那艘造型古怪、挂着滑稽海贼旗的海贼船,缓缓驶出了隐蔽的废弃船坞,离开了罗格镇。
在夕阳燃烧般浓烈的余晖中,巴基站在高高的船首像上,望着前方那片吞噬了无数梦想与野心的、波涛汹涌的伟大航路入口,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癫狂、野心和对复仇极度渴望的阴森笑容:
“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草帽小子路飞!本大爷来了!我们的账,是时候连本带利一起算个清楚了!”
······
当“白猎人”斯摩格的缭绕烟雾与“小丑”巴基那标志性的、充满算计与愤怒的狂笑相继从罗格镇的喧嚣中消散,这座被称作“开始与结束之城”的港口,却并未恢复往日的秩序。
一种无形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诡异氛围,如同海上升起的浓雾,悄然笼罩了城镇狭窄的街道和昏暗的角落。
夜幕降临后,恐惧开始滋生。酒馆后巷深处,昨夜还在喧嚣斗酒的某个海贼团成员,今日便如同被大地吞噬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打翻的酒杯和尚未凝固的血迹(很快也会莫名消失)。
盘踞在废弃仓库的黑帮据点,在某个黎明时分被巡逻的海军发现时,里面已空无一人,仿佛集体人间蒸发。
散落的武器、尚未喝完的朗姆酒、甚至桌上摊开的扑克牌都维持着原样,唯独少了所有活人的气息。留守的海军支部不堪重负,每日堆积如山的失踪报告几乎要将那张象征正义的办公桌彻底压垮。
令人极度困惑的是,所有失踪者都有一个共同点:要么背负着血腥的悬赏令,要么身上烙印着象征罪孽的黑帮刺青。而普通的商贩、鱼市的渔夫、酒馆的平民常客,却连一个噩梦都不曾被打扰过,仿佛那股无形的恐怖力量精准地绕开了他们。
海军上校办公室里,咖啡杯早已冷却,杯底在桌面上洇开一圈深色的、如同污渍般的水印。
参谋们熬红了双眼,反复翻查着字迹潦草的报案记录和空空如也的现场勘查报告,试图从一片虚无中找出哪怕一丝线索。他们激烈地争论着可能是新兴的强大海贼团在进行清场,或是某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在行动。
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码头区那片最深邃、堆满废弃渔网和腐烂木桶的阴影深处。
在那里,偶尔——非常偶尔地——会有一双并非人类的、闪烁着纯粹恶意的猩红眼眸倏然睁开,如同夜幕中点燃的两点地狱之火,冰冷地扫视着这座喧嚣而罪恶的港口。
那个存在,如同在果园中漫步的采摘者,伸出了无形之手,精准地、沉默地,只将那些被累累罪业浸透、散发出“成熟”气息的灵魂,如同摘取腐烂的果实般,悄然攫走。
它的目标清晰无比——罪恶,唯有深重的罪恶,才是它渴望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