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隼
棚户区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沥青,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腐败垃圾和污水的浊气。陈默的左臂如同被无形的烙铁反复炙烤,神经末梢传来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麻痹感一波强过一波,几乎要夺走他的神志。莫小雨的情况稍缓,但渡鸦那两记狂暴的神经冲击造成的撕裂感仍在意识深处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她搀扶着陈默,几乎是拖着他向前挪动,目光死死锁定着下一个可能出现“蓝鸟”标记的角落——锈蚀的水管、半塌的砖墙、废弃车辆的残骸。
“在那里!”莫小雨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指向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被巨大垃圾箱堵住大半的窄巷深处。巷子尽头的墙壁上,一个用蓝色荧光涂料绘制的、线条简洁却充满力量感的飞鸟图案,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近乎虚幻的幽光。那光芒并不明亮,却异常稳定,如同亘古星辰,穿透了周遭的污秽与绝望。
“标记…在动?”陈默强忍眩晕,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异常。那蓝鸟图案的翅膀尖端,似乎极其缓慢地、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在顺时针旋转,如同一个精密的密码盘。
“是动态密码锁!”莫小雨瞬间明白了父亲留下的深意。她迅速从贴身口袋取出一个微型紫外线灯——这是她随身携带用于检查隐形标记的工具。幽紫的光线扫过旋转的翅膀尖端,一组肉眼无法直接看到的、由特殊荧光物质构成的细小数字和箭头符号清晰地显现出来!
“左三…右七…中心点逆时针两次…”莫小雨低声念诵着符号对应的指令,手指小心翼翼地、按照特定的顺序和力度,按压蓝鸟图案的不同部位。每一次按压,图案的某一部分就会短暂地亮起更深的蓝光,并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当她完成最后一步按压时,伴随着一阵低沉而顺滑的机械运转声,巷子尽头那堵看似厚重的水泥墙,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后并非预想中的房间,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仅靠墙壁上稀疏的蓝色LED指示灯照亮的金属阶梯,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和精密机械特有的淡淡油味涌出。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远处,追兵战术手电的光柱已经如同毒蛇的信子般在棚户区的岔道口扫射,压抑的脚步声和短促的通讯指令声越来越近。
“进去!”陈默咬牙低喝,将莫小雨先推进缝隙,自己紧随其后。沉重的暗门在他们身后迅速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危险与污浊彻底隔绝。
门后的世界与棚户区的破败混乱形成天壤之别。金属阶梯通往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墙壁是光滑的合金,泛着冷冽的银灰色光泽。头顶是排列整齐的LED冷光源,提供着均匀而不刺眼的光线。空气经过高效过滤,带着一丝冰冷的清新。整个空间干净得纤尘不染,如同一个高度现代化的实验室或指挥中心。
几个穿着深蓝色连体制服、动作精准利落的人影正在各自的操控台前忙碌,对两人的闯入似乎并不意外。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年轻女子快步迎了上来。她的制服左胸位置,清晰地绣着那只发光的蓝色飞鸟。
“莫小雨,陈默上校。”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目光快速扫过两人身上的血迹和狼狈,“我是‘隼’,蓝鸟行动组组长。你们的体征读数在进入通道时已被扫描,伤势很重,特别是你,上校。”她的视线落在陈默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左臂上,“你体内的异物正在被‘母巢’的次级节点强行激活,必须立刻处理。小雨的神经震荡也需要专业干预。跟我来医疗区。”
没有多余的寒暄和解释,命令式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效率。隼转身带路,步伐迅捷。
穿过一条同样洁净明亮的走廊,他们进入了一个设施极其先进的医疗舱。无影灯自动点亮,消毒喷雾无声弥漫。两张并排的手术台已经准备就绪,旁边站立着两位同样穿着蓝色制服、戴着无菌口罩和护目镜的医生,眼神专注而沉稳。
“把他固定,重点监测左臂神经束和C7-T1脊柱区域信号。准备神经抑制剂IV型最大安全剂量,物理降温系统启动。小雨,躺下,脑波监测头盔。”隼的指令简洁明确,如同在指挥一场精密战役。
陈默被两名助手迅速而轻柔地安置在手术台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复杂的传感器贴片被精准地放置在他左臂、颈部和头部。当一根连接着精密仪器的探针轻轻刺入他左臂肘窝附近的静脉时,一股强烈的、带着恶意的神经脉冲如同高压电般猛地从他左臂深处爆发!
“呃啊——!”陈默身体剧烈痉挛,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吼!手术台的束缚带被拉得吱嘎作响。监控屏幕上的脑电波和神经信号瞬间爆发出混乱而高亢的峰值!
“抑制剂注射!快!”隼的声音陡然拔高。
冰凉的药液涌入血管,迅速扩散。那股狂暴的、试图夺取陈默身体控制权的脉冲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挣扎着、不甘地嘶吼着,其强度被强行压制下去。陈默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身下的无菌单,左臂的剧痛和麻痹感如同退潮般减弱,但仍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深处。
“母巢的触须…在强行建立深度链接…”隼紧盯着屏幕上依旧紊乱但已脱离危险峰值的信号图谱,眉头紧锁,“它在试图把你变成它的‘眼睛’和‘手臂’,上校。你体内的金属碎片,不仅是定位器,更是神经信号的放大器。”
另一张手术台上,莫小雨戴着布满传感器的头盔,头盔内部的柔性探针正释放着温和的、特定频率的神经抚慰波,对抗着渡鸦冲击留下的精神风暴。她看着陈默痛苦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愤怒。
“能…取出来吗?”陈默的声音沙哑虚弱,但眼神依旧锐利地盯着隼。
隼走到他的手术台旁,调出一张高精度的三维扫描图。图像清晰地显示着陈默左臂骨骼和肌肉组织的内部结构——几块形态不规则、边缘带着细微触须状结构的深色金属碎片,如同恶毒的种子,深深嵌入臂骨和复杂的神经束之间,甚至有几条微小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丝线,正试图向更深的脊髓区域蔓延。
“位置非常危险,紧贴臂丛神经主支和主要血管。常规手术强行剥离,极大概率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或大出血。”隼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而且,碎片本身具有生物活性,它们在抵抗被移除。我们现有的技术…成功率不足四成。”
医疗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心电监测仪单调的嘀嗒声和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冰冷的现实如同手术台上的灯光,无情地笼罩下来。
“父亲的数据…”莫小雨挣扎着开口,声音透过头盔显得有些沉闷,“硬盘…里面有神经谐振干扰的算法…也许…也许能先切断碎片和‘母巢’的链接…削弱它的活性?”
隼的目光立刻转向莫小雨带来的加密硬盘。她迅速将硬盘接入医疗舱的主分析系统。复杂的防火墙在“蓝鸟”强大的算力面前迅速瓦解。海量的数据流涌出,大部分依然被更深层的加密锁死,但关于神经谐振干扰的核心算法和频率参数终于展露真容。
“就是它!”隼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小雨,我需要你协助进行频率微调!你的‘锚点’特质和对这个装置的熟悉度是唯一能精准匹配并引导谐振波的关键!”她指向莫小雨手腕上那个被重新连接到主系统的八音盒装置。
“我该怎么做?”莫小雨立刻坐起身,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戴上这个。”隼递给她一个连接着无数细线的特制手套,“手套会捕捉你的神经信号和装置输出的波动。我需要你集中精神,回忆你父亲调试装置时的感觉,想象你要用这波动去‘安抚’那些碎片,就像…安抚暴怒的野兽。我们会提供基础频率框架,但最终的精准谐振点,只有你能找到!”
莫小雨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冰冷的触感传来,随即是无数细微的电流感,仿佛手套成为了她意识的延伸。她闭上眼睛,排除所有杂念和身体的痛楚,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在实验室里专注调试八音盒的侧影,那双温和而坚定的眼睛,指尖在精密元件上移动的节奏…父亲留下的研究,那些复杂的频率图谱,如同烙印般在她意识中清晰展开。她手腕上的装置开始发出柔和而稳定的蓝光,光芒随着她的意念微微脉动。
与此同时,医疗团队在隼的指挥下,将数根极其纤细的、顶端带有微型谐振发生器的探针,在扫描图像的精确定位下,小心翼翼地刺入陈默左臂靠近碎片的区域。
“基础频率注入…小雨,开始引导!”隼紧盯着屏幕上八音盒装置传来的信号流和探针的反馈数据。
莫小雨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玄妙的波动之中。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意念,如同在拨动一根无形的琴弦。装置发出的蓝光开始发生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色调变化。屏幕上,代表探针输出与碎片反应的曲线开始出现波动。
陈默紧咬牙关,他能感觉到左臂深处传来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不再是单纯的剧痛或麻痹,而是一种被窥视、被拉扯的异物感正在被另一种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包裹、安抚。那狂暴的、来自“母巢”的干扰脉冲,在遇到这股独特的谐振波时,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力量被显著削弱、分散!
“链接强度下降15%!碎片活性减弱!干扰有效!”一位医生看着数据,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还不够!小雨,继续深入!找到那个‘共振点’!想象你和碎片之间的…共鸣!”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力。
莫小雨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父亲的影像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共鸣…与这些冰冷的、被恶意植入的碎片共鸣?她摒弃了恐惧和厌恶,尝试着去“感受”碎片内部那微弱却顽固的能量脉动——混乱、冰冷,带着强烈的控制欲,却又透着一丝…源自陈默生命本能的微弱抗拒?
就是这里!莫小雨的精神猛地集中!她不再试图压制或对抗碎片本身的波动,而是将自己的意念频率,极其微妙地调整到与那丝源自陈默的、顽强的生命脉动同步!如同两股溪流找到了共同的河道!
嗡——!
八音盒装置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深邃的湛蓝光芒!光芒不再局限于装置本身,甚至沿着连接线缆,传导到探针尖端!陈默的左臂深处,一股温暖而强大的能量场瞬间形成!那些嵌入骨骼和神经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其表面活跃的能量触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黯淡!屏幕上,代表“母巢”链接的信号强度如同雪崩般直线下跌!
“链接强度下降至临界阈值以下!活性抑制超过80%!就是现在!”隼的声音斩钉截铁,“准备显微手术!目标:移除所有活性碎片!快!”
早已严阵以待的主刀医生眼神一凝,双手稳如磐石。在实时扫描图像的精确导航下,显微手术器械如同最灵巧的指尖,避开密集如网的神经和血管,精准地探向那些被湛蓝能量场牢牢束缚、活性降至最低点的金属碎片。冰冷的手术刀尖,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决定命运的光芒。陈默躺在手术台上,意识在抑制剂的安抚下处于半清醒状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臂深处传来的、并非剧烈疼痛,而是某种沉重枷锁即将被撬动的奇异触感。莫小雨紧盯着屏幕,脸色苍白却眼神灼灼,她的精神如同绷紧的弓弦,维系着那至关重要的谐振场。
手术,在绝对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专注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