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机械怀表
老金的铁皮屋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机油混着焊锡的焦香,生锈的螺栓堆里埋着半块前文明的咖啡方糖,甜得发苦。
林灼蹲在工作台前,膝盖抵着散落的齿轮,手里攥着块褪色的红布。
红布包着半块机械怀表,表壳是暗银色的,边缘磕得坑坑洼洼,却在她掌心暖得发烫。表盖内侧刻着个“灼”字,笔画歪歪扭扭,像用改锥硬凿进去的——那是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的手艺。
“这玩意儿你藏了十年?”老金叼着烟杆凑过来,老花镜反着台灯的光,“当年你妈出事那天,我在垃圾潮里捞到你,你攥着半块怀表哭得喘不上气,我还以为是捡的破烂。”
林灼没说话。她用镊子拨弄怀表背面的缺口——缺了小半块机芯,齿轮轴断成两截,像条被砍断的蜈蚣。昨晚在垃圾潮里捡到的金属板残片正躺在旁边,荧光纹路已经暗了,但凑近能看见细如发丝的电流在表面游走,像活的血管。
“用这破板子修?”老金敲了敲金属板,“前文明的东西邪性得很,万一……”
“试试。”林灼打断他。她的机械义眼微微发亮,热成像模式下,怀表的断轴和金属板的纹路竟泛着同一种幽蓝——像两根被剪断的琴弦,此刻正隔着空气震颤。
焊枪的火花“滋啦”一声溅在工作台。林灼屏住呼吸,镊子夹着金属板的碎片,对准怀表的缺口。当碎片触到断轴的瞬间,金属板突然发出蜂鸣,纹路“唰”地窜进怀表内部,像一群归巢的萤火虫。
“操!”老金猛地后退,烟杆掉在螺栓堆里,“停手!这是……”
怀表的齿轮突然转动了。
林灼的手一抖。半块怀表在她掌心震得发颤,原本静止的指针开始逆时针旋转,秒针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有人在敲一面小鼓。表盖“咔嗒”弹开,不是空的——里面嵌着枚指甲盖大的录音芯片,正泛着暖黄的光。
“灼儿。”
沙哑的女声从芯片里渗出来,混着电流杂音。林灼的义眼猛地收缩——这是母亲的声音,比记忆里更轻,像片随时会碎的薄冰。
“若你看到这个,说明星门出了问题……”杂音里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在移动什么大家伙,“我偷了管理局的能源核心残片,他们发现了。
别找我,别信……”女声突然清晰了些,带着点急促的笑,“你小时候总问,妈妈的怀表为什么只有半块?因为另半块在星门里——等你长大,用它打开锈海。记住,‘锈海不是终点,是钥匙’。”
林灼的喉咙发紧。她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蹲在漏雨的屋檐下,把半块怀表塞进她手里:“等妈妈回来,给你凑成整块。”
后来母亲消失在一场特大号的垃圾潮里,镇民说她被星门碎片砸中了,可林灼在废墟里翻了三天三夜,连块带血的布都没找到。
“他们来了!”录音里突然炸响母亲的尖叫,金属碰撞声变成了急促的奔跑,“别信管理局的人!别——”
杂音骤止。
林灼攥紧怀表,指节发白。老金的呼吸声在背后变得粗重,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妈当年是星门管理局的实习生,后来被开除了,说她‘私自研究前文明遗产’……”
“咔。”
细微的响动打断了他。怀表的底盖裂开条缝,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叮”地弹出来,落在工作台的螺栓堆里。
林灼用镊子夹起它——是张微型地图,表面刻着细密的星轨代码,中心位置标着“碎星礁”,旁边用红漆写着“锈海深处”。
“锈海?”老金凑过来看,烟杆差点戳到地图,“那片全是星门碎片的死海?传闻里连机械鱼都活不过三小时,你妈标这干吗?”
林灼没回答。她的义眼自动切换成扫描模式,地图上的代码正在快速解析,一行小字浮现在视野里:“α-7实验室入口,需双生核心激活。”她想起昨天金属板触发的星图,坐标正是猎户臂的α-7——原来母亲早就在指引她。
“灼丫头……”老金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你妈走的那晚,我在镇口见过她。她背着个大铁箱,往锈海方向跑,边跑边回头看,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他摸出块破布,轻轻盖住地图,“现在去锈海就是送死,那地方的辐射能融化义眼,更别说……”
“我要去。”林灼打断他。她把怀表贴在胸口,能听见里面的齿轮还在转,像母亲的心跳。晨光从铁皮屋的裂缝里漏进来,把地图上的“碎星礁”染成锈红色,和昨天黎明的颜色一模一样。
老金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个铅盒:“把金属板和怀表都装进去,辐射能挡点是点。”他又塞给她半瓶防辐射药剂,“明早我去借王婶的破气垫船,锈海的暗礁多,得绕着走……”
林灼没说话,只是攥紧了地图。她能感觉到,半块怀表在胸口发烫,和金属板残片隔着铅盒共鸣,像两颗即将重合的星。
窗外传来镇民收垃圾的吆喝声,可林灼的义眼里只有地图上的“碎星礁”——那里藏着母亲的秘密,藏着星门爆炸的真相,藏着半块怀表缺失的另一半。
她知道,有些路,从捡到金属板的那天起,就非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