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未启齿的告白
文化祭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夕阳的余晖给热闹过后的操场镀上一层慵懒的金色，空气中残留着棉花糖的甜腻和章鱼烧的焦香。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留下满地彩屑和欢声笑语的余韵。
高二（三）班的“冬日暖阳”咖啡屋也结束了营业。同学们忙着收拾桌椅、清点物品，疲惫中带着满足的兴奋。林阳将最后一箱咖啡豆搬进临时仓库，直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雪不见了。
刚才被打断的告白场景如同慢镜头般在脑海中回放——她绯红的脸颊，水光潋滟的眼眸，那声带着嗔怪和关切的“笨蛋”，还有自己那声几乎冲破胸膛的“苏雪！”……所有的炽热和冲动，被班长那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却并未熄灭，反而在心底闷烧得更加滚烫。
他必须找到她。必须把刚才没说完的话，亲口告诉她！一刻也不能等！
林阳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匆匆跟班长打了声招呼，甚至顾不上换下那身沾着咖啡渍的围裙，抓起自己的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校园里人影稀疏。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快步走着，目光焦急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礼堂后门？没有。图书馆台阶？没有。秘密基地的露台入口？他跑上去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一种莫名的焦躁攫住了他。她会去哪里？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尴尬……躲起来了？
就在这时，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额头。
林阳抬起头。
不知何时，灰暗的云层已经吞噬了夕阳的余晖，细密的雨丝开始飘落，很快就连成了线。晚风带着湿冷的凉意，吹散了白天的喧嚣，也吹得林阳心头一片冰凉。
雨……又是雨。
他下意识地摸向书包侧袋——空的。他今天根本没带伞！
懊恼的情绪刚涌上来，一个纤细的身影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就在教学楼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隔着一段被雨幕模糊的距离。苏雪！
她没有打伞。单薄的女仆装外只草草套了一件自己的薄外套，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显得格外脆弱。她微微低着头，抱着书包，快步走着，似乎想尽快逃离这雨幕和……身后可能存在的目光。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一缕缕乌黑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
那身影在灰蒙蒙的雨帘中，孤单得让人心疼。
“苏雪！”林阳的心猛地一揪，所有的懊恼和寻找的焦虑瞬间被巨大的担忧取代！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朝那个身影追去！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但他浑然不觉，眼里只有那个在雨中仓惶前行的背影。
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苏雪似乎听到了，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
隔着朦胧的雨幕，她看到了那个正朝自己狂奔而来的身影——林阳！他浑身湿透，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成一绺绺贴在脸上，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担忧。他奔跑的样子，像一道劈开雨幕的光，直直地撞进她的眼底。
苏雪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林阳一口气跑到她面前，微微喘着气，胸膛起伏。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看着眼前同样湿漉漉的女孩，看着她被雨水浸透显得更加苍白的脸颊，看着她清澈眼眸中倒映的自己，刚才在咖啡屋被打断的千言万语，瞬间又涌到了嘴边。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带着浓重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的责备：
“笨蛋！下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就跑？！”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急促呼吸后的微喘和无法掩饰的心疼。
苏雪被他这劈头盖脸的“笨蛋”砸得愣了一下。她看着他湿透的样子，看着他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焦急，一股暖流夹杂着委屈和后怕，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委屈巴巴地反驳：
“……你……你不也没带……”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被雨淋湿的黏糯感，像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可怜小鸟。
林阳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心头又软又涩。是啊，他也没带伞。两个笨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所有的责备都化作了更深的怜惜。他不再说话，只是飞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厚实、但此刻也已经半湿的连帽外套（里面是围裙，他还没换），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直接罩在了苏雪湿透的头顶和肩膀上！
宽大的外套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带着林阳残留的体温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咖啡和干净气息的味道，将苏雪笼罩其中。
苏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身体猛地僵住。她下意识地想挣扎：“……不用……”
“披着！”林阳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强硬，按住她想要扯下外套的手。他的手掌温热，带着雨水也无法完全冷却的灼热温度，透过湿冷的布料传递到她的手腕上。
苏雪不动了。她微微仰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能清晰地看到林阳近在咫尺的脸。雨水顺着他英挺的鼻梁滑落，滴在他紧抿的唇线上。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让她心跳加速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林阳的目光越过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他拉着苏雪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栋教学楼延伸出来的小小门廊下拉去。那里可以暂时避避雨。
狭小的门廊下，空间瞬间变得逼仄。两人几乎是肩并肩地挤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外面哗哗的雨声。雨水顺着门廊的瓦檐流淌下来，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将他们与外面湿漉漉的世界隔开。
林阳依旧按着苏雪肩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仿佛生怕她被一丝冷雨侵袭。苏雪微微低着头，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瓣。她身上那件湿透的女仆装袖子下摆露在外面，蕾丝花边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贴在纤细的手腕上。
沉默在小小的避雨空间里蔓延，只有雨声敲打瓦片和水帘的哗哗声。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泥土的气息，还有林阳外套上散发出来的、属于他的温暖味道。
刚才奔跑时的焦急，此刻被一种更加浓稠的、带着湿漉漉暖意的氛围取代。刚才在咖啡屋被打断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在这狭小安静的空间里，再次无声地聚集、发酵。
林阳能清晰地感受到苏雪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知是冷还是紧张），能闻到她发间被雨水浸透后散发的淡淡雪松冷香。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无法冷却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火。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按在苏雪肩头的手，然后，那只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性地、轻轻地抬起，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被雨水打湿、凌乱贴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
指尖触碰到她冰凉湿润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苏雪的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躲闪，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帽檐下的脸颊已然绯红一片。
林阳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微微低下头，靠近她，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她湿漉漉的长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近到能感受到她温热而带着一丝慌乱的气息拂过自己的下颌。
门廊外的雨声似乎被无限放大，又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林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的勇气再次凝聚。他看着眼前这个在雨中显得格外脆弱、却又让他无比心动的女孩，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苏雪的心上：
“苏雪……”
他顿了顿，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又像是在积攒最后的力量。雨帘在他们身后哗哗作响，像在为这一刻伴奏。
“我……”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就在那句酝酿了无数次的心意即将冲破唇齿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的天空炸响！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雨幕，瞬间将小小的门廊照得亮如白昼！
巨大的声响和刺目的光芒，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将两人之间那旖旎而紧张的氛围撕得粉碎！
苏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惊叫一声，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扑进了离她最近的、唯一的依靠——林阳的怀里！她冰凉而微颤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同样湿透却散发着热度的胸膛，双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像只受惊的小兽。
林阳也被这炸雷惊得心头猛跳，但下一秒，温香软玉满怀的触感和苏雪那充满依赖的举动，让他瞬间忘记了惊雷！他几乎是本能地、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紧紧地、牢牢地回抱住了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孩！他的手臂坚实有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隔绝外界所有的恐惧和风雨。
“别怕！我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却无比沉稳和坚定，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湿漉漉的耳廓。
小小的门廊下，两人紧紧相拥。雨声、雷声、风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透过湿透的衣衫，清晰地传递着同样的频率。
林阳的下巴轻轻抵着苏雪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和紧紧抓住自己衣襟的力道。刚才被打断的告白话语，此刻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怀中真实的触感，她全然的依赖，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一切。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但胸腔里却燃烧着足以融化冰川的炽热暖流。
苏雪紧紧闭着眼睛，将脸埋在林阳湿透却温暖的胸膛里。雷声的余威还在耳边嗡鸣，但更清晰的，是耳边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是头顶那带着安抚的低语，是包裹着她的、令人窒息的、却又无比安心的温暖怀抱。
所有的紧张、羞怯、对告白的猜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和随之而来的坚实拥抱彻底打乱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安全感需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悸动和依赖的暖意。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
雷声渐远。
狭小的门廊下，紧紧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未启齿的告白，被一声惊雷打断。
但更深的羁绊，却在这个冰冷的雨夜，以最直接的方式，牢牢地系紧了。
林阳抱着怀中依旧微微颤抖的女孩，感受着彼此交融的心跳和湿冷的衣衫下不断攀升的体温，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他好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至少，此刻不需要。
就这样抱着她，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和惊雷。
这就够了。
而苏雪，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那一声声沉稳的心跳，混乱的心绪也渐渐沉淀。一个模糊却温暖的认知悄然生根：
这个怀抱……好安心。
好想……一直这样待下去。
雨幕隔绝了世界。
心跳声，成了彼此唯一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