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潘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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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引路魂与三足鼎立

风沙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隘口裸露的皮肤上。疤爷(那敦实汉子)摘下防沙面巾后露出的岩石般面孔,以及他那句如同砂纸摩擦生锈铁板的话语,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隘口内本就凝固的空气!

“老蔫儿摊上的‘钥匙’……我堂兄弟丢的那半条‘引路魂’……都在你们这两只小耗子身上揣着呢?”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晋西北风沙的粗粝和浓烈的血腥味,狠狠砸在我和胡老八的心头!他不仅知道兽首残件(钥匙)!更知道胡老八堂兄弟带出来的那张染血鬼画符(引路魂)!甚至……他认识胡老八?!

胡老八整个人都僵住了,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疤爷那张棱角分明、被风沙雕刻得如同沟壑纵横的岩石般的脸,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震惊、恐惧、还有一股被欺骗和背叛的怒火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疤……疤爷?!”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变了调的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是……是你?!我堂兄弟他……是你……”

“是我的人。”疤爷咧开嘴,露出两排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看透猎物挣扎的残忍快意,“那怂包命大,疯疯癫癫还能跑出来,可惜啊,带出来的东西没捂热乎,就便宜了你这吃里扒外的兄弟!”他狭长如鹰隼般的眼睛,刀子一样剜在胡老八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杀意。

轰!胡老八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堂兄弟不是撞邪!是被疤爷的人带进去的!结果人疯了,带出来的保命图(引路魂)和半片骨头,却阴差阳错落到了自己手里!而自己……还傻乎乎地跑来送死?!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积压的恐惧、对堂兄弟遭遇的愤怒、被当猴耍的屈辱,瞬间点燃了胡老八骨子里那股北派土工的凶悍戾气!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暴熊,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魁梧的身躯猛地前冲,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抓向腰后的开山斧!什么枪口!什么对峙!他脑子里只剩下撕碎眼前这张岩石脸的念头!

“老八!别!!!”我魂飞魄散,嘶声厉吼!疤爷身后那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抬起,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我头皮发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冷哼,如同冰锥般刺入狂躁的空气!

是文先生!

他一直平静地站在车头旁,仿佛这场因胡老八身份暴露而骤然升级的冲突与他无关。此刻,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侧了一下头。目光甚至没有看向暴怒的胡老八,只是落在他身边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西装壮汉身上。

那壮汉接收到指令的瞬间,动了!

快!快得超出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一道贴地掠过的黑色闪电!

他并非扑向疤爷或胡老八,而是目标极其明确——胡老八因为前冲而敞开的外套里,那个鼓鼓囊囊、用油布紧裹、塞在怀里的油布包!那里装着熔掉的青铜碎片!

一只戴着黑色薄皮手套的手,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冷酷、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探出!五指如钩,闪电般抓向油布包!

“操!敢动老子东西!”胡老八的怒吼和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他本能地回手格挡,另一只手依旧去拔斧头!

但他快,那西装壮汉更快!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

胡老八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前襟,被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如同撕纸般轻易地撕裂!包裹着熔掉青铜碎片的油布包,瞬间暴露在弥漫着沙尘的惨白车灯光线下!

那壮汉的手指,已经触到了油布包的边缘!

“滚开!”胡老八目眦欲裂,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壮汉的太阳穴!这一拳含怒而发,足以开碑裂石!

西装壮汉似乎早有预料,抓向油布包的手诡异地一缩,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胡老八那势大力沉的一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擦过,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他鬓角的短发!同时,壮汉的膝盖如同攻城槌,无声无息却狠辣无比地顶向胡老八毫无防备的软肋!

这一下若是顶实,胡老八当场就得废掉!

“住手!”

两声厉喝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疤爷!他脸色阴沉如水,显然没料到文先生的人会突然出手抢夺,而且目标明确是胡老八怀里的东西!他手中的乌黑手枪瞬间抬起,不是指向壮汉,而是隐隐指向了文先生!他身后的手下也哗啦一声,枪口全部调转,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文先生和他身边的另一个西装男!

另一声,则来自我!我几乎在西装壮汉动手的瞬间就扑了出去!不是去帮胡老八,也不是去抢油布包,而是目标直指——胡老八怀里的油布包!

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方拿到!尤其是文先生!那碎片虽然熔了,但天知道金四爷的人有没有手段复原上面的信息!

混乱!绝对的混乱在狭窄的隘口瞬间爆发!

胡老八的怒吼,西装壮汉狠辣的膝撞,疤爷的厉喝,手下拉枪栓的哗啦声,还有我扑向油布包的身影……所有的动作都压缩在电光火石之间!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胡老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西装壮汉那无声的膝撞,终究是擦着他的腰侧顶了过去,虽未致命,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也让他痛彻心扉,动作瞬间变形!

而就在胡老八身体失衡、油布包彻底暴露的刹那!

西装壮汉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闪电般抓向油布包!

我的手指也几乎同时触到了油布包粗糙的边缘!

疤爷眼中凶光爆射,手指已然扣在了扳机上!

就在这决定油布包归属、甚至可能引发血腥火并的瞬间——

呼——!!!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阵都更加狂暴、更加诡异的妖风,毫无征兆地从隘口深处、旱魃地的方向,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后的吐息,猛地席卷而来!

这风不再是单纯的呼啸!它带着一种刺耳的、仿佛无数砂砾在金属表面疯狂摩擦的尖利嘶鸣!风中裹挟的沙尘不再是黄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铁锈味的暗红色!温度骤然下降,风中夹杂着刺骨的冰寒,仿佛瞬间从深秋跌入了隆冬!

“呜——!”

“什么东西?!”

“沙子!红沙子!”

疤爷的手下和文先生那边的西装男,几乎同时发出惊骇的叫声!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邪异气息的妖风瞬间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漫天翻涌的暗红色沙尘中疯狂乱舞,如同被困的野兽!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五米!

“啊!”胡老八首当其冲,被那夹杂着暗红沙尘的冰冷妖风劈头盖脸砸中,眼睛瞬间刺痛无法睁开,魁梧的身体被吹得再次踉跄!

那西装壮汉抓向油布包的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干扰和视野丧失,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

就是这不足零点一秒的迟滞!

我的手指,凭借着对那油布包位置最后瞬间的记忆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猛地发力一扯!

嗤啦——!

本就因为刚才撕扯而变得脆弱的油布包,应声而裂!

一个用厚厚旧报纸胡乱包裹着的、拳头大小、沉甸甸、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疙瘩,从撕裂的油布里掉了出来!在弥漫的暗红色沙尘和乱舞的光柱中,划过一道沉重的抛物线,然后——

啪嗒!

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文先生那双一尘不染的、锃亮的黑色皮鞋前方,不到半尺远的沙土地上!溅起一小片暗红色的沙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诡异的妖风冻结了。

隘口内,狂风卷着暗红色的沙尘发出凄厉的、如同鬼哭的尖啸。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红沙中徒劳地切割着,映照出影影绰绰、充满惊疑和戒备的人影。

文先生微微低头,金丝眼镜的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红沙,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但他颀长的身躯,依旧笔直地立在狂风中,浅灰色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块静静躺在他脚边、沾满红沙的金属疙瘩上。

疤爷狭长的鹰眼死死地盯着那个金属疙瘩,又猛地抬起,如同淬毒的刀子般剜向文先生和我,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被打断的狂躁而扭曲着。他手中的乌黑手枪微微颤抖,枪口在文先生和那金属疙瘩之间摇摆不定。

胡老八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腰侧,喘着粗气,布满红沙的脸上又是痛楚又是惊骇,看着那掉落的金属块,眼神复杂。

西装壮汉一击未能得手,已然无声无息地退回到文先生身侧,如同从未动过,只有那冰冷的眼神透过弥漫的红沙,锁定了疤爷和他手下手中的枪。

而我,保持着前扑半蹲的姿势,手指还残留着撕裂油布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冷汗混合着冰冷的红沙,黏腻地糊在脸上。成功了?还是……引发了更大的灾难?

那块熔掉的青铜碎片,这烫手山芋中的山芋,此刻就躺在三方势力目光交织的中心点!像一块投入滚油的火炭!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

文先生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优雅地抬起右脚,轻轻拂去鞋尖上沾染的些许红沙。然后,他向前,极轻微地踏了一小步。锃亮的皮鞋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块沾满红沙的金属疙瘩。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别动它!”疤爷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枪口瞬间抬起,笔直地指向文先生的眉心!他身后手下手中的突击步枪也齐刷刷地再次锁定目标!扳机护圈上的手指绷紧!

文先生身边的两个西装壮汉,如同绷紧的弓弦,西装下摆瞬间鼓起,冰冷的气息骤然爆发!一人微微侧身,挡在文先生斜前方,另一人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锁定了疤爷握枪的手!

空气再次凝固!杀机在暗红色的沙尘暴中沸腾!任何一点火星,都将引爆一场血腥的屠杀!

文先生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看指向自己眉心的枪口,也没有看如临大敌的疤爷手下。他的目光,透过蒙着红沙的镜片,平静地落在那块金属疙瘩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嘴角,甚至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引路魂……”他温润的声音在鬼哭般的风啸中响起,清晰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原来如此。疤爷,看来你那位疯掉的‘兄弟’,带出来的不只是半张图,还有……开启真正‘门径’的半把钥匙啊。”他的目光,终于缓缓抬起,越过弥漫的红沙,落在疤爷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只是,我很奇怪,这‘钥匙’的另一半,怎么……变成了一块废铁疙瘩?”

疤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吞了一只活苍蝇!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团废铁,又猛地看向胡老八,眼中喷射出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怒火!显然,他也没想到,胡老八这浑人,竟然把他堂兄弟用命换来的“引路魂”关键部分,给熔了!

“废铁?”文先生仿佛没看到疤爷的怒火,自顾自地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可惜了。不过……”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穿透红沙,直刺疤爷,“疤爷,你觉得,凭这半张图,和一块废铁,你能找到‘门’,进得去吗?或者说……金四爷,会允许你先进去吗?”

“你!”疤爷被文先生这绵里藏针、步步紧逼的话语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文先生的话,戳中了他最大的痛处和恐惧!金四爷的势力,绝非他一个地方豪强能抗衡!他敢拦路,是仗着地利和手里掌握的部分信息(半张图),想分一杯羹甚至火中取栗。但现在,“钥匙”毁了!他的筹码大打折扣!而金四爷的代理人,就站在他面前,从容不迫地点破了他的虚弱!

“疤爷,”文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压力,“风沙迷人眼,也容易送人命。金四爷的耐心有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块沾满红沙的金属疙瘩,又扫过我和惊魂未定的胡老八,“带着‘钥匙’……和这两位‘识途老马’。或许,大家都有条活路?”

疤爷狭长的鹰眼死死地盯着文先生,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他看看地上那块废铁,又看看被夹在中间、脸色惨白的我和胡老八,再看看文先生身边那两个气息冰冷的西装男,以及自己身后虽然剽悍但眼中已隐现动摇的手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彻底拿捏的屈辱涌上心头。

谈?怎么谈?在金四爷的绝对实力和他掌握着完整“钥匙”(兽首)的情况下谈?自己手里只剩半张图和一块废铁,还有两个恨自己入骨的“钥匙”携带者!这他妈是谈判?是投降!

但……不答应呢?在这邪门的红沙暴里火并?他有把握干掉文先生和他那两个深不可测的手下吗?就算干掉了,金四爷的报复呢?而且,没了文先生身边那个懂“看山骨”的陈三眼,就算有图,在这邪门的旱魃地,他能找到“门”吗?

进,是金四爷的刀俎;退,是万丈深渊!

疤爷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神在极度的愤怒、不甘和冰冷的权衡中疯狂闪烁。隘口内,只剩下风沙凄厉的尖啸和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我和胡老八夹在中间,如同暴风雨中的两叶扁舟。文先生的话像毒蛇的信子,将我们牢牢绑在了他的战车上。疤爷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而地上那块沾满诡异红沙的金属疙瘩,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嘲笑着所有人的贪婪和挣扎。

这趟黄泉路,才刚开了个头,三方势力就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绞紧了我们的脖颈。窒息感,从未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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