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侵蚀纪元
“归墟”监狱的绝对寂静，并非真空般的纯净，而是如同沉入万米深海的压迫，被能量抑制环的低频脉冲持续撕扯着神经。苏墨盘坐在冰冷的球壁前，闭目凝神，试图对抗这精神上的凌迟。肉体被囚禁，意识却如同被投入风暴的孤舟，在“深渊节拍”无处不在的低沉脉动中飘摇。
然而，就在意识几乎要被那单调、沉重的“咚…咚…”声碾碎时，一丝异样尖锐地刺入——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自身！源于那被顽石烙印过的灵魂深处！仿佛沉寂已久的火山深处，有滚烫的熔岩骤然翻腾！与之同步的，是手腕上能量抑制环监控传感器瞬间飙红的警报（虽然立刻被压制下去）！
苏墨猛地睁开眼！冰冷的囚室白光刺入瞳孔，但他眼中看到的，却是意识深处一闪而过的、幽蓝如渊火的幻影！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苍白，被抑制环锁着，似乎毫无异常。但刚才那股源自灵魂的悸动，那被仪器捕捉到的能量脉冲…绝非幻觉！
“松烟…松烟！”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却只得到一片冰冷的、被绝对屏蔽力场隔绝的死寂。这座囚笼，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成了真正的孤岛。
而在这座孤岛之外，在“归墟”厚重的装甲之外，在整个太阳系，甚至在更遥远的星海彼岸，未知维度那冰冷而无情的能量侵蚀，正以宇宙为画布，泼洒下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异色。
火星·奥林匹斯城邦（重建中）：
笼罩城邦的破损穹顶被巨大的工程力场暂时稳定，如同打着补丁的巨碗。曾经被撕裂的区域，覆盖着临时性的高强度能量薄膜，在稀薄的火星大气下折射出彩虹般的、不稳定的光晕。街道上的瓦砾大部分被清理，但重建工作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来自塔尔西斯高原的“污染区”，那些散发着幽蓝光泽的结晶化土壤和岩石，被严格封锁隔离。但无形的侵蚀早已渗透。重建工地上，最新型号的工程外骨骼频繁出现诡异的“僵直”——关节锁死，动力核心输出功率骤降，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工程师们发现，越是靠近曾经穹顶破裂、暴露在“玉碎”能量辐射下的区域，这种现象越严重。只有那些最老旧、结构最简单、几乎没有智能控制系统的机械设备，才能勉强工作。
更令人不安的是环境本身。城邦边缘，靠近污染隔离墙的区域，空气变得异常“粘稠”。悬浮车驶过时，会留下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纹般的空气扰动轨迹，久久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原本被环境系统过滤掉的淡淡铁锈味，如今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金属腥气，吸入后让人感觉肺部隐隐发凉。
植物也在异变。移植过来的、用于快速绿化的速生苔藓和藤蔓，在靠近隔离墙的区域，呈现出病态的墨绿色，叶片边缘卷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烤过。而一些生命力顽强的火星原生沙棘，却在污染边缘顽强地生长起来，它们的枝条扭曲如蛇，表皮覆盖着细密的、类似金属的光泽，尖端甚至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幽蓝荧光。
小行星带·“归墟”监狱外围巡逻航道：
一艘“夜枭”级高速巡逻艇正沿着既定轨道巡航。艇长是经验丰富的陈锋少校。舰桥内，气氛有些压抑。最近，小行星带的空间环境变得越来越“诡异”。
“报告，前方D7区域，引力计读数异常波动！空间曲率…出现不明褶皱！”雷达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陈锋看向舷窗外。前方那片看似平常的小行星密集区，星光出现了微妙的扭曲和拉伸，如同透过流动的热空气观察景物。几块原本按照稳定轨道运行的小型冰岩，轨迹突然变得飘忽不定，互相碰撞，溅起大片的冰晶尘埃。
“又是空间湍流…这周第几次了？”陈锋眉头紧锁，“规避！启动次级护盾！主引擎功率降低15%！”他下达命令，心中却蒙上一层阴影。这种随机出现、强度不一的空间扰动，严重干扰了航行安全，其源头…指向那片被“玉碎”能量污染后、尚未平复的空间区域。
突然！舰桥的灯光猛地一暗！所有仪器屏幕剧烈闪烁！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能量护盾失效！引擎动力输出…归零！我们失去动力了！”轮机长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未知能量场侵入！来源…舰体内部？！”陈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猛地看向舰桥后方一个负责监控生命维持系统的年轻技术员——那个技术员此刻正僵直地坐在控制台前，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眼睛…瞳孔深处，正散发着两点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幽蓝光芒！他面前的仪器屏幕上，代表维生系统核心管路的能量流图谱，正被一种外来的、冰冷的蓝色能量流蛮横地干扰、堵塞！
“是他！隔离他！”陈锋吼道！两名反应过来的船员扑向那个技术员。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技术员的瞬间——
“呃啊——！”技术员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痛苦与某种奇异解脱感的嘶吼！他的身体如同充气般猛地膨胀了一下，皮肤表面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幽蓝裂纹！紧接着，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连同他身上的防护服，在一声沉闷的爆响中，化作了一团混合着血肉碎末和幽蓝能量的…粘稠雾状物！这团雾气迅速弥漫开，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腐蚀性，瞬间侵蚀了附近的合金舱壁和仪器！
巡逻艇在失去动力和内部爆炸的双重打击下，翻滚着，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头撞向附近一颗不规则的小行星，化作一团无声的烈焰。
地球·昆仑山脉深处（联邦秘密生物研究站）：
这里远离尘嚣，依托天然洞穴建造，拥有最先进的生态模拟和生命监测系统。研究站的核心项目，代号“适者”：研究在新型污染环境下，生物（包括人类）可能产生的适应性进化。
巨大的观察穹顶下，模拟着火星污染区的环境参数：低浓度异常能量辐射、特定的空气成分、微弱但持续的“深渊节拍”脉冲。穹顶内，划分成不同的生物圈。
圈区A：一群普通的白鼠。它们大多在数日内表现出狂躁、攻击同类、继而器官衰竭结晶化死亡。但有一只体型明显较小的雌鼠活了下来。它变得异常安静，动作迅捷如电，对微弱的光线变化和能量波动反应极其敏锐。更奇特的是，当研究员用激光笔模拟能量攻击时，它竟能提前零点几秒做出规避动作，仿佛能“预知”危险！然而，它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灰蓝色，皮毛也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粗糙的石棉。
圈区B：移植的火星改良苔藓和地球蕨类。大部分植物枯萎死亡。少数存活下来的蕨类，叶片变得异常肥厚、坚韧，如同皮革，表面覆盖着一层蜡质幽光。它们不再依赖光合作用，其根部竟能微弱地吸收模拟环境中的异常能量辐射！但同时，它们释放出的氧气，却带有微量的、具有神经抑制作用的未知因子。
圈区C（人类志愿者观察区）：
十几名志愿者生活在模拟环境中。他们穿着特制的、能屏蔽部分辐射但不隔绝能量场的防护服。大多数人的状态不容乐观：失眠、焦虑、幻听、体能下降。有两人出现了类似火星穹顶破裂后伤员的早期症状：短暂意识空白和流涎。
但其中一名编号V-07的年轻女性志愿者，表现却截然不同。她原本体质普通，但进入模拟环境后，体能、反应速度、感知能力都在稳步提升。她能闭着眼睛，仅凭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准确指出移动物体的方位；她能隔着防护手套，感知到仪器释放的微弱电磁场；甚至能隐约“听”到环境模拟系统中刻意调低的“深渊节拍”的节奏变化。然而，她的代价同样沉重：皮肤变得异常苍白敏感，长期暴露在模拟阳光下会感到灼痛；情绪波动剧烈，时而极度亢奋，时而陷入冰冷的麻木；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虹膜边缘，开始出现一圈极其细微的、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察觉的…幽蓝色环。
“V-07号志愿者，适应性指标持续提升，神经反射速度超过基准值187%，环境能量感知阈值显著降低。但伴随严重的光敏反应、情绪调控障碍及…虹膜色素层异常沉积。”研究员在记录板上飞快地书写着，语气凝重，“初步结论：污染环境正强行筛选‘适者’，赋予其超越常人的感知与部分身体机能，但代价是生理稳态的破坏、精神稳定的丧失，以及…不可逆的身体异化。这并非进化…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扭曲改造。”
“归墟”监狱，Zero-7号囚室：
苏墨依旧保持着静坐的姿态。能量抑制环的低频脉冲如同钝刀割锯着神经。但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对抗，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沉入那曾爆发过幽蓝脉冲的源头。
他不再抗拒那无处不在的“深渊节拍”，反而尝试着去…聆听它，去感受它每一次脉动时，在自己身体内部激起的微弱涟漪。起初，只有抑制环带来的剧痛和烦躁。但渐渐地，在绝对的专注和某种源自他脑海中幽兰几何形状印记的本能引导下，他捕捉到了！
那沉重的“咚…咚…”声，每一次落下，都仿佛在他骨髓深处、在灵魂的某个角落，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共鸣！这共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存在！每一次共鸣，都带来一种奇异的撕裂感——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在欢呼雀跃地拥抱那冰冷的脉动，而另一部分则在痛苦地抗拒、哀嚎！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痛苦而奇异的“内视”状态时，囚室绝对光滑的合金墙壁上，那恒定不变的冷白色光源，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电压不稳那种闪烁。而是光线本身，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极其短暂地…扭曲、变暗了一瞬！在那一瞬间，苏墨甚至感觉墙壁的材质似乎也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变得…不那么“真实”？
闪烁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囚室立刻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苍白与死寂。
但苏墨的心，却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猛地看向墙壁，看向光源。一切如常。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是精神过度压抑下的错觉。
然而，就在他目光移开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在对面那片光滑如镜的合金墙壁上，倒映出的自己模糊身影的…手腕部位！
在那能量抑制环幽蓝光芒的映衬下，他手腕的皮肤之下…似乎…极其短暂地…浮现出了一道极其细微、极其复杂、散发着更纯粹幽蓝光芒的…几何纹路的虚影？！那纹路一闪即逝，快得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看错！但其形态…竟与“天工开物”基地里那个囚犯头颅中发现的能量寄生体…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似！
苏墨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侵蚀…早已开始！脑海中的印记，居然长在了手腕上面？
它改变环境，扭曲空间，筛选“适者”，赋予力量的同时播下毁灭的种子…
而现在，它最直接、最可怕的目标…正是他自己！
这座隔绝一切的囚笼，这具被抑制环锁死的躯体…或许，早已不是安全的堡垒，而是…一个巨大的、缓慢运转的…转化熔炉！
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手腕下闪过的幽蓝纹路…是警告？是征兆？还是…转化的…起点？
他缓缓抬起被抑制环锁死的双手，举到眼前。冰冷的合金环箍着手腕，幽蓝的微光映照着他苍白的手掌。他能感觉到抑制环下血管的微弱搏动，也能感觉到…在那搏动之下，某种冰冷的、不属于他的东西…正在缓慢地、不可阻挡地…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