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一纸婚书
她的动作自然,没有丝毫在安家时的怯懦,只有一种回到自己地盘的坦然。
傅司寒没有犹豫,姿态矜贵地坐了下来,刘副官则恭敬地站在他身侧。
傅司寒的目光落在局促不安的李慧琴身上,又看了一眼听到动静,拿着竹编半成品从里屋出来的徐德厚。
他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徐叔,李婶。我是傅司寒。”
“今日冒昧前来,是奉祖父之命,为履行当年与安家老太爷定下的婚约,特来向二位的女儿安晚晚下聘。”
他示意刘副官。
刘副官立刻上前,将那份烫金婚书与紫檀木盒,郑重地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方桌上。
“这是傅家传媳的信物,冰魄玉髓镯。这是婚书。”傅司寒言简意赅。
徐德厚与李慧琴看着桌上那精致的文书,又看看眼前这位气度非凡的年轻人,惊得目瞪口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安晚晚,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茫然。
安晚晚握住养母粗糙的手,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看向傅司寒,代替养父母问道:
“傅总的意思,这信物和婚书,按规矩是交给我父母保管的?”
是。”傅司寒点头。
安晚晚转向傅司寒和李慧琴,声音清晰而坚定:
“爸,妈,傅总的意思是,这东西是给咱们家的聘礼,由你们收着保管。你们…收下吧。”
徐德厚和李慧琴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他们不懂这些豪门规矩,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份肯定贵重的不得了,女儿似乎也同意了。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老两口几乎是凭着本能,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和紧张感:
“哎…哎…好…好…收着…我们收着…听晚晚丫头的…都好…都好……”
徐德厚和李慧琴小心翼翼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想碰又不敢碰。
交接仪式,在这间家徒四壁的破旧堂屋里,以一种极其质朴的方式完成了。
傅司寒并未久留。事情办完,他便起身告辞。
安晚晚将他和刘副官送到院门口。黑色的轿车在夕阳的余晖下,卷起一阵尘土,缓缓驶离。
直到车辆彻底驶离,安晚晚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很奇怪,当傅司寒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彻底远离,她神经紧绷、几乎窒息的强烈不适感也迅速退去了。
山风吹过她单薄的衣衫,带来一丝凉意,却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的轻松。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后腰。
前世被强行按在手术台上,冰冷器械刺入皮肉、活生生摘走肾脏的剧痛和绝望,好像再次被傅司寒身上无形的气场勾了出来。
是因为他吗?
安晚晚眼神微冷,将这莫名的生理反应归结为一种本能的排斥和警惕。
毕竟,前世的一切悲剧,都源于安家对权势的贪婪,而傅司寒,就是那权势的巅峰象征。
靠近他,就意味着靠近那些噬人的漩涡。
傅司寒?傅家少奶奶?
她不在乎!
但安小雅和安家在乎!他们在乎得发疯!在乎得想要她的命来换!
这一世,这婚约,就算把它当块垫脚石踩在脚下,也绝不会让它落到安小雅那个贱人手里!
让她踩着我的血肉骨头,再攀上傅家的高枝,享受那泼天的富贵!
……
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回到低矮的堂屋,眼底的恨意被瞬间冲淡。
昏黄的灯光下,养父徐德厚正笨拙地往粗瓷大碗里盛着鸡汤。
“晚丫头,快!快坐下!”
徐德厚见安晚晚进来,布满皱纹的脸堆满了心疼,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碗堆得冒尖的鸡汤推到安晚晚面前。
“快趁热喝!你看你,这才多久没见,瘦得脸上都没二两肉了!肯定是那城里人没给你吃饱!”
他粗糙的大手在围裙上局促地擦了擦,“明天爸去后山转转,看能不能套点野味,再给你炖汤补补!”
“谢谢爸…”安晚晚看着那碗鸡汤,喉头一阵发紧。
“哎,傻丫头,谢啥谢!”徐德厚连忙摆手,黝黑的脸庞带着淳朴的羞涩,
“爹对闺女好,那不是天经地义嘛!快喝快喝!”
这时,养母李慧琴也从里屋出来了,怀里抱着刚拆封的崭新被褥。
她小心翼翼地把被褥放在安晚晚的床上铺好,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
“晚晚,这被褥是妈前两天赶集特意扯的新布做的,棉花也是新弹的,暖和!”
“你那屋窗户有点漏风,盖厚实点,别冻着了。”
李慧琴走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安晚晚有些枯黄的头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眼圈又有点红,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一定把肉给你养回来!咱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人和事了……”
安晚晚捧着温热的鸡汤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湿润了。
原来,爱她的家人,她一直就有。
就在这里,在这间破旧却充满烟火气和真情的土坯房里。
是徐德厚和李慧琴,给了她毫无保留的、纯粹的全部的爱。
而上一世,她却被那点可笑的“血浓于水”的执念蒙蔽了双眼。
她像个傻子一样在安家摇尾乞怜,拼命讨好那些永远捂不热的石头心。
却忽略了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最珍贵的温暖。
安晚晚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自己的养父母。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安宏博刚走进来就对上了安晚晚仇恨的目光。
他嫌弃地蹙了蹙眉,“晚晚,这地方……是人住的吗?又潮又破!跟爸爸回去!安家的千金,怎么能窝在这种穷酸地方!”
“爸~~”一声甜腻到发齁的呼唤响起。
安小雅怯生生地从安宏博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爸,您别怪姐姐生气。都是小雅的错!是我不懂事,不该让王妈去叫姐姐起床做早餐的……”
“姐姐,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求求你原谅我吧!”
安小雅眼眶通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而且…而且我已经跟妈妈解释清楚了,妈妈真的不会再怪你了!”
安宏博立刻配合地打圆场,语气带着虚伪的急切:
“是啊晚晚!你看小雅多懂事!爸妈今天也是……唉,一时冲动,话说重了。”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跟爸爸回家,啊?”他试图伸手去拉安晚晚。
“呵,”安晚晚忍不住冷笑一声,
“大半夜的,安总放着豪宅不住,带着你的宝贝养女,屈尊降贵跑到这‘穷酸地方’来给我道歉?”
她唇角勾起,声音陡然拔高:“说吧!这次又想把我诓回去做什么?!
“是安小雅得了什么要命的病,等着挖我的肾?!”
“还是看上了我身上哪块肝?哪片肺?!”
“说啊!!!”
安宏博被这赤裸裸的指控和安晚晚眼中的恨意逼得脸色铁青,一时语塞。
他避开安晚晚的目光,转而看向她身后局促不安的徐德厚两口,
“徐大哥,李大姐!你们是明事理的人!”
“晚晚不管怎么说,身体里流的是我安家的血!是安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
“你们若真为她好,就该好好劝劝她!跟我们回去!”
他刻意加重语气,目光扫过这破败的家徒四壁:
“难道你们真想让她一辈子困在这穷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永无出头之日?!让她跟着你们,吃一辈子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