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血月照古镜
浓稠如墨的夜幕下,幽蓝磷火在南城旧巷深处明灭不定,恍若万鬼睁开的瞳孔。一轮血月悬于天际,月轮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痕,猩红如血的液体正从中缓缓渗出,粘稠的血珠坠落在灰瓦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被侵蚀的瓦片表面,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细如发丝的黑色触手从裂缝中钻出,在檐角扭曲盘绕,勾勒出诡谲莫测的符文,仿佛阴界的古老文字正在现世。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与垃圾发酵的酸腐气息,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甜——那是焚尸炉中骨肉烧焦的味道,不属于人间的气息随着血月的光晕缓缓扩散,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人的喉咙。当风掠过巷口,卷起的不仅是枯叶,还有细碎的呢喃声。那声音似无数毒蛇吐信,又像是万千亡魂在狭窄的喉管中哀鸣,仔细分辨,只能捕捉到破碎的音节:“……开……门……”“……等太久了……”
林夜蜷缩在“鉴古斋”斑驳的柜台后,指间的烟卷早已燃至滤嘴,灼烫感突然刺入指腹,他如遭电击般猛地哆嗦了一下。火星溅落在油光发亮的账本上,烫出的焦痕竟诡异地扭动起来,化作一只只微型的血红色虫豸,这些虫豸长着尖利的獠牙,却在瞬间湮灭成青烟。他剧烈呛咳着掐灭烟蒂,掌心蹭过布满胡茬的下巴,触到一片滚烫的潮湿——那并非汗水,而是不知何时渗出的、泛着淡淡荧光的粘稠液体,在掌心留下冰冷的触感。
三十岁的他,活得如同被烈日晒皱的橘子,此刻橘子皮般粗糙的皮肤上,隐隐浮现出细密的暗紫色脉络,形状竟与古镜上的饕餮纹如出一辙,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皮肤下悄然苏醒。这家“鉴古斋”曾是爷爷的心血,昔日金字招牌熠熠生辉,镇住了半条巷子的喧嚣。然而如今,柜台里的青花碎瓷片无人问津,价值甚至不如电子垃圾,厚厚的灰尘堆积其上,仿佛将时光都掩埋其中,让店铺成了被岁月遗弃的废墟。
“叮铃——”一声气若游丝的颤响,如同一根钢针,瞬间刺破死寂的空气。林夜猛地抬头,眼中刚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间被浇灭。门口站着的小护士,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手中捏着的催款单,此刻在林夜眼中宛如阎罗帖般可怖。“林先生,”护士压低声音,那声音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夜心头,“林瑶小姐的医药费,这个月……主治医生说,她的血小板数值已经跌破警戒线了。”
“警戒线”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夜的喉管。刹那间,妹妹林瑶躺在 ICU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曾经扎着羊角辫、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透明的输血管插入手背,连接着一袋袋鲜红的血液。那些流淌的血液,每一滴都仿佛在灼烧他的骨头,榨干他的骨髓。他颤抖着接过催款单,薄薄的纸张却重若千钧,压得他指骨发颤。单子上“¥38600”的数字红得刺眼,像极了妹妹嘴角渗出的血沫。“再给我三天……就三天,我去凑。”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带着铁锈般的沙哑,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其中深深的绝望。
护士离去后,店铺里的寂静几乎让人窒息。林夜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视着积灰的货架:爷爷视若珍宝的官窑瓷瓶蒙着厚厚的蛛网,民国时期的鼻烟壶缺了口,就连那套曾经卖出高价的青铜爵,如今也无人问津。三天时间,上哪儿去凑这近四万的巨款?去抢银行?还是把自己拆了卖钱?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柜台角落的木盒——那是昨天傍晚,一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留下的。
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丢下十块钱定金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有缘者得之”。当时林夜只当是恶作剧,此刻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鬼使神差地拖过木盒。木盒沉得出奇,入手冰凉如寒铁,深色硬木表面没有任何雕花,仅有一圈粗犷的饕餮纹边框,纹路扭曲,好似挣扎的毒蛇。木盒没有锁,轻轻一抠便打开了,一股混合着古墓霉味与奇异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借着血月微弱的光芒,林夜看清了盒中物品——
一面青铜古镜。巴掌大小,圆形镜缘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镜钮是一只造型古怪的玄鸟,鸟喙微微张开,仿佛正发出无声的尖啸。镜面本该光滑如镜,却蒙着厚厚的铜锈,如同结痂一般,只能映出林夜模糊、扭曲的面容,那张脸上写满了潦倒与不甘。“什么破烂……”他嘟囔着,指尖刚触碰到镜面,异变突生!
铜锈如同遇到滚烫热油的雪,“滋滋”作响着快速消融,露出底下青幽幽的镜面。那镜面光滑得诡异,竟清晰映出血月的倒影,只是那月色落在镜面上,瞬间化作更深的赤红,宛如一汪正在沸腾的人血!林夜惊得手一抖,可镜子却像长在他手上一般,纹丝不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的血月倒影突然扭曲,涟漪之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一位身着鲜红嫁衣的女子。她湿漉漉的长发紧贴脸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本该妩媚动人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怨毒,瞳孔呈现出刺目的血红色,如同两枚镶嵌在眼眶里的玛瑙。她隔着镜面死死盯着林夜,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咯咯咯……”那笑声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尖锐刺耳,钻进林夜的耳膜,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想要呼喊,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想要扔掉镜子,手指却被一股冰冷、黏腻的吸力牢牢拽住,仿佛生机正被一点点往镜中拽去。
“等了……三百年……”女子的声音带着水波纹般的回音,幽幽传来,“有缘人……你终于来了。”“你到底是谁?!”林夜的声音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女子并未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那手苍白如纸,指甲涂着猩红的蔻丹,长而尖利,如鸟爪般划过镜面,留下一道血痕般的印记。“吾乃镜中魂,此镜‘忘川’,阴界至宝。”她的声音充满诱惑,“凡人林夜,可愿与吾做笔交易?”
交易?林夜心中警铃大作。然而,当他想起 ICU里妹妹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起催款单上那串滚烫的数字,理智瞬间被绝望彻底冲垮。“什么交易?”他听见自己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语气中满是连自己都厌恶的怯懦。“吾有执念困于镜中,不得往生。”女子瞳孔中的血色翻涌,“若你助吾了却执念,吾便赐你《九幽玄冥诀》。”“那是什么?”“阴界无上功法,”女子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修成可沟通阴阳,掌控魂魄……更能逆转生死。”
“逆转生死?!”这四个字如惊雷般劈中林夜,他猛地抬头,看见镜中女子眼中闪烁的红光,那光芒像极了医院走廊里亮起的急救灯。如果……如果真的能救瑶瑶……“你骗我!”但下一秒,理智又将他拽回现实,“世上哪有这种邪门功法?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信与不信,只在你一念。”女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怀疑,镜中的血月倒影突然暴涨,将她的身影衬托得如同实质,“你妹妹的病,西医束手无策,唯有吾功法中的‘回魂术’可解。不过……”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此功法以魂魄为引,沾惹阴界因果,一旦开始,便是万劫不复。你敢应吗?”
林夜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全是妹妹的面容:扎着羊角辫在巷口欢快奔跑的样子,举着满分试卷冲他灿烂微笑的模样,还有上周在病床上,她气若游丝地抓着他的手,轻声说:“哥,我想回家……”“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食言?”他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要是我帮你完成了执念,你却……”“吾乃镜中魂,受此镜因果律束缚,岂敢食言?”女子伸出手,掌心向上,鲜红的指甲在镜面上划出刺目的光芒,“赌一把吧,林夜。用你的命途,换你妹妹的生路。”
窗外,血月逐渐被乌云吞噬,巷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碎骨在相互摩擦。林夜盯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上写满了挣扎:一边是妹妹垂危的生命,一边是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阴界交易。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叮嘱:“别碰邪门歪道的东西。”可如今,除了这“邪门歪道”,他还有什么办法?“瑶瑶……”他低声呢喃着妹妹的名字,仿佛那是唯一能给他力量的咒语。
“好!”当这个字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瞬间,青铜古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并非来自血月,而是镜子本身,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将“鉴古斋”染成一片血色炼狱。镜中的红衣女子发出满足的叹息,身影化作一道红芒没入镜面,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气息顺着林夜的指尖窜入体内,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与此同时,一段玄奥的信息如烙印般刻入他的识海——《九幽玄冥诀》的引子。
“记住,林夜。”缥缈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你的第一个‘客人’,很快就会来敲门。准备好……迎接来自阴间的‘生意’吧。”声音渐渐消失,古镜恢复平静,表面却流淌着一层淡血色的光晕。窗外的血月彻底被乌云吞没,旧巷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林夜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店铺里回荡。
他握着冰冷的古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的寒意、识海里的神秘功法,还有那“逆转生死”的诱人承诺……这究竟是希望的开端,还是噩梦的序章?林夜不知道。他只清楚,从拿起这面镜子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便已滑向无尽的深渊。为了妹妹,他别无选择,只能紧紧攥住这面沾着阴界气息的古镜,硬着头皮迎向那即将叩响店门的、来自幽冥的交易。
血月虽已隐去,但刺骨的寒意早已渗入骨髓。“鉴古斋”的铜铃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而诡异的声响,每一声铃响,都像是某种神秘莫测的东西正在靠近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预示着阴界的交易已然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