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蒋奇不仁
“哼,妇人之仁。我已经下令,决不能放任何一人进来,这便是军法。”蒋奇瞪了一眼张汹,又说道:“既然你愿协助我们守城,便不要违抗我的命令。”
“我……”张汹张嘴说不出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道理他清楚,可是谁能眼睁睁看着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死在自己面前?这城外不是滞留两三人,而是近百人。这些无辜的人全部死在地上,那是多么骇人场面。
何况黑山军细作就算蒙混在其中,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张汹曾经是名警察,做的与之恰恰相反的事。他仔细想着这些,想做些什么,不过也知道难以实现。
这蒋奇不知是三国哪位人物,观其面貌和言行,看得出此人做事一板一眼,谨小慎微,绝不会为一点所谓的恻隐之心冒任何风险,因而显得不近人情甚至有些残忍。
“死脑筋。”张汹心里骂着。
眼看黑山军犹如蝗虫过境,密密麻麻围拢而来,城下的人感受到强烈的死亡气息。空气里交织着叛贼的喊杀声,绝望的哭喊声,咒骂声,各种声音混乱一片,地面传来轻微的颤抖,张汹紧握枪的手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形势越来越揪心。
黑山军目前只是从一面进攻,因而县城的防守士卒全部集中一起,纵向排列组成两条长龙。饶是如此城墙之上的人不过五百之数。而低头望去,叛贼何止五百,约莫有三千余人。
张汹心里苦笑,即便蒋司马的士兵装备再是精良,训练再是充足,何以抵挡得住三千个将脑袋别腰带上的亡命之徒。
“弟兄们,莫怕,不过土鸡瓦狗之辈,不是我汉家儿郎的对手。我已遣人飞马向淳于将军禀报,很快就有援军。”蒋奇安抚完毕,随即抽出锋利宝剑,斜指着前方天空道:“射箭。”
万箭齐发,声势浩大,一轮箭雨过后,黑山军倒下不过五六十人,稍稍滞缓了他们的速度。
“县令何在?贼人将近,为何不开城门?莫非要害死我们吗?”城下张彰扯着嗓子大喊,情势危在旦夕,他根本顾不得任何尊卑上下的礼节,何况他对这种做法气愤至极。
“司马有令,不得开城门。”
张安此时也躬身下马,拱手道:“我乃河北中山张氏,今日突遇险境,还望速开城门,放吾等入城。此后必有重谢。”
“司马有令,不得开城门。”楼上回答兵卒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兵临城下之时,性命更加要紧。
张安泄了气,慌张想到:“祸事至矣,前有铜墙铁壁,后有虎狼之师,如今恐怕凶多吉少。”
经商多年,他见惯了听说了太多的危险,死于兵荒马乱之中的商人不计其数,难道今天要轮到自己?张安虽然精明无比,但在此事上却一筹莫展。他自知自家名声不够响亮,操持商道,更是贱业,在生死性命关头,守城的人怎么会为此犯险。
趁此机会,一排可怜人再次跪在城下,俯首磕头,哀求道:“黄县令,求求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一位妇人怀中抱着孺婴,正在哇哇大哭,那悲戚的场景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动容。蒋奇看也不看,俨然一副铁石心肠。可黄县令反应大不一样,他脸皮随之抽了抽,一双负于背后的枯手在微微发颤。
城下的人世代居住在此,黄县令亦是此地的父母官,他们不认得蒋奇,却认得县令。
黄县令听闻其叫喊自己名号,再看一眼城外跪拜之人,面露不忍之色。他暗暗想道:蒋奇和他的兵丁并非属于此县,这些百姓都不认得他,只认得自己。战后,蒋奇可以一走了之,而他造的孽却要自己替他偿还,自己非要被一县人指着脊梁骨咒骂不可。以后如何面对此地的父老乡亲。
也在这个时候,张汹心中一阵起伏。他刚刚听到有自称中山张氏的中年人,那么这就是远道赶来的父亲张安了。张汹心中着急,想要再次请愿,想了一想转而劝说犹豫不决的黄县令。他绞尽脑汁,编造各种话想要打动县令。
黄县令来到房子县,算一算也有三十年,他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故土。听到张汹吐露的苦语,动了恻隐之心,硬着头皮开口道:“蒋司马,城下皆我大汉子民,岂可置之不顾。”
蒋奇瞥了一眼飘有白发的黄县令,这个时候还要搅局,他不由恼道:“黄县令,你是何意啊?刀剑不长眼睛,这里危险得很,还请县令下城避一避,这里有我主持大局,放心便好。”
蒋奇没工夫多说什么,背过身去,看也不看其一眼。
黄县令年长蒋奇二十余岁,见此做派,不由愠怒,转身拂袖而去。
张汹换上自备弓箭,手握的是一石力的弓。他瞄准下方叛贼,一旦有人接近张安,他就毫不犹豫射击。张安身边还有一名骑马带刀的少年,张汹却不认得他的身份。
此时,张彰心里把城头上的人骂了千遍万遍,他还不知道大哥正在城头上看着他。很快张彰绝了进城的念头,扭转马头,迎着赶来的黑山军。
黑山军毫无章法,论单人武力素质高下,也远远比不上守城的士兵。不过是一群成群结队的盗贼罢了。但任何东西扭成一股绳,力量就大起来。
“彰儿,倒时候你莫管我安危,只消自己活下来便可。”张安面对叛军,苦笑道。
张彰一人并不害怕,可却不能不顾父亲安危。张安这么说,张彰更加不同意,执拗道:“爹,你不用多说。你自小把我养大,哪有儿子抛弃父亲独自逃命的事。”
“哎,”张安长叹一声,他了解彰儿的性格。不过要是城门一直不开,只是谁先谁死的问题。还有更令人危险的是,房子县城池不过一丈高,守军不过五百人,面对三千人的黑山军,或许连县城都要陷落。
张安任凭周围混乱不堪,索性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忽然,只听见人群哇哇大叫。赶车的马倌兴奋地叫起来:“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城门打开了一道缝,门外的人就像是见到绳子的落水者,拼命朝门口挤去。
城墙上的蒋奇察觉到异样之处呐喊道:“怎么回事?”
亲卫慌慌张张从一顿查看,随后汇报道:“禀报司马,黄县令下令打开了城门。你看城下乱作一团,这些人都着急要从城门入内。”
张汹一直留意城下情况,见此情形反倒长吁口气。
而蒋奇闻言愤怒至极,手掌一拍石墙,大声道:“谁给他的胆子下次命令?又是谁听信他的话打开的城门,我的军令不严否?”
“司马,守门的并不是我们的人,是房子县原本的士兵。我们的人全部调往城头之上。”
蒋奇此时撕破脸皮,大骂黄县令妇人之仁。在他看来,黄县令简直就是一个脑袋装满诗书礼仪狗屁不通文章的迂腐之人,到这个关键时刻,却给他背后捅上一刀。蒋奇怎能不气。
蒋奇看了眼黑山军,见还有些距离,连忙道:“射一轮箭。速速关闭城门。”
“来不及了。”亲卫看着形势变化,有些绝望道。
此时,方才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可怜之人,突然间换了一副面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他们从菜篮或者衣裳中摸出一把短刃,杀向周围的人。这突然的变故令人猝不及防,错愕的平民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之中。他们几步上前,杀死守门士兵,夺门而入。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彰疑惑道。方才这些人哭的稀里哗啦,怎么一转眼就开始变了,变得这么可怕?
张汹站在城墙上同样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他看到那些残肢和死亡的面孔,顿时瞠目结舌。
反应最快的是蒋奇,蒋奇叱喝道:“快随我一同夺下城门。”说罢,带领亲兵快步下楼。
张汹见黑山军突然加快速度赶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叛贼冒充村民混在其中,企图里应外合。先前在蒋奇的坚决阻扰下没有得逞,但黄县令的好心反而帮了他们大忙,主动开了城门正和其意。
张汹咬着嘴唇,脸色涨得通红,刚刚他还十分恼怒蒋奇的为人,觉得此人行事太过残忍。而现在事变果然如蒋奇所料,张汹心里惭愧,自己还是小看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