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恶化
整整一夜，皇帝坐在屋里没有移动过，即便是盖亚的到来与离去，他也不曾从座椅上站起。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期待时间的停止，但当黎明真正降临时，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这一刻，他前方的空间隐约间走来一人，青衣素雅，长袖宽袍，无风自动，一头银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抵腰间，周身燃起淡淡银色光晕如同月光一般倾洒，皓洁幽静。他轻轻地开了口，声音空灵，带出空气的震颤，一时间，在他声音的衬托下，周围万物都似乎凝成一幅静止的画面。“遥儿曾经问过天父，善良仁爱之心会不会疲劳？”
皇帝抬眸，看向前方的老朋友，眼眸深沉又冰凉如水，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亦同样响起一个熟悉甜美的声音，一个娇小顽皮的身影，一个誓言永远守在他身侧的孩童：如果仁爱、美丽、智慧之心疲劳了，休息一会儿，然后就不累了，对吗？
所有的一切都静得可怕。
皇帝的面孔渐渐地变得越发灰暗。“我不是他。但我的回答是——会，而且会彻底地心死！”他又抬眼，嘴角一丝笑意，“你过来，看我笑话。”
帝俊颔首道：“不敢。”
皇帝的声音如以往一般沉静，听不出情绪，“原以为，天堂中立，事实上，您才是苍穹之计的忠实拥护者。”
帝俊实事求是地回答：“正是如此。且，作为苍穹之计的监督存在。”帝俊稍一顿，最后道：“小雪，是可怜人，却也仅是个普通人。”
“我原是要让她安然度过此生。你们却安排出这样的故事。将我拉入局。那后果便自己承担了吧。”话毕，皇帝起身。这样的一个人，带着冰冷的灵魂，举步迈出房间，而此刻门外早已站满各位大臣，同时皇宫外也挤满了人群和紫云星上的各界记者。
守在办公室的外面，王丞相听到开门的声响，抬头一眼看见皇帝，立刻走上前，刚要准备开口，却又被皇帝举起的右手禁止住。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没有再说话的勇气。大家目送着皇帝离开大厅，王丞相的进谏也始终无法找机会说出口。
待皇帝的身影在前方消失后，王丞相瞪向他前面的两人，目光陡然锐利。“沙利叶大人，楚大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你们将记者们带来的吧！这种事情你们也应该懂得分寸！”
“丞相大人，你讲故事之前，多少要有点凭据才可以。”楚大人缓步走近王丞相。“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自从平阳州的官员举报太后的家族有贪污嫌疑以来，全世界都已经将目光集中到了太后身上，恰巧，在这种时候又发生了此等丑闻，消息可不是我们宣传出去，纵是知道，我们也没有这个胆量。”
沙利叶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太后她老人家不自重，怨得了谁？”楚大人冷嘲热讽地提高了声调。“其实，看看她家里的那些人，也早该知道太后会是什么样的人品！”
王丞相冷哼一声，安静地说道：“楚大人，最好管住你们的嘴巴！”
就在这时，皇帝的近身侍卫又再次走回来。“王丞相，沙利叶部长，陛下命你们二人将太后带到古刑场大楼的审判厅。”
王丞相颔首回答：“是。”
“郭将军和羽飞呢？”这个时候，王丞相马上想到这二人，他知道若是郭将军和羽飞能够在场，或许可以阻止皇帝做出错误的决定。
“回王丞相，郭将军和羽飞随后也将会被押入审判大厅。”
到此时，王丞相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只能同沙利叶一起赶往关押瑞雪的地牢。
与此同时，当天开始蒙蒙亮起的时候，在监牢里，瑞雪依旧坐在地上牢牢地抱住楚楚冰冷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再次一层层地打开。
外面早已守候了两名女士，她们奉命来接太后。然而，当最后两扇门慢慢打开时，她们却是看到太后抱住楚楚瘫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太后！”
“太后，太后。”
一名女子扑到瑞雪的身边跪下，另一名女子靠近楚楚跪着。“楚楚怎么了？”可是当她伸手上前一摸，又害怕地收了回来，泪水也同时涌出，“楚楚，楚楚！”
“你们快点扶太后出来！”铁门外面的声音粗糙地喊着。
“太后。”两个女士早已是泣不成声，她们俩跪在地上轻轻地扶住瑞雪的双肩。
瑞雪抬起头，望向她们，眼神里没有任何光芒，似乎并没有看到她们的存在。
“太后，我是露文呀。”
“太后，我是佩玲哪……”
两个女士边哭边轻声呼唤，希望能够唤醒她们的太后。她们是十三多年前跟随过瑞雪的两名侍女，也是曾在战争中受过迫害的女子；当年皇帝刚即位，平定全球混乱，她们被解救出来，现如今也是有家庭有孩子的妇人了。听到太后被关押，来皇宫求见，没想到竟然批准她们入宫，今早又意外地让她们来接太后。
瑞雪呆呆地看着她们老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你们为什么过来，我怕是连你们也要害到了。”
“太后。”两位女士不停地擦着眼泪。“我可怜的太后啊！”一位女子掩面哭着，另一个女子落着眼泪，伸出手帮瑞雪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正在此刻，外面好像有一阵的骚乱，但突然又平静下来。
之后，间隔了十来秒钟，突然一人跌跌撞撞地闯进这里——是杨凯超。他浑身上下全是血迹，摇晃着冲了进来，扶着铁网歪在墙壁上，身子渐渐地向地面滑去，很快地，他歪倒的地上也淌了一滩黑红色的血迹。
“杨凯超，你这是怎么了！”瑞雪一瞬间清醒，她爬起来，跑过去扶住杨凯超，但最终他还是倒在了血泊中。
杨凯超努力睁开眼睛，望向瑞雪，颤抖着嘴唇微微发出一些声音：“太后，剑，剑，不，王，王，丞相……”
露文和佩玲也跑了过来，却什么忙都无法帮上，因为杨凯超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身体也开始凉下来。
另一方面，王丞相和沙利叶奉命接瑞雪，不想，香妃也一同前往。如此，王丞相就更没有机会靠近太后。唯一欣慰，他知道露文和佩玲已先行赶了过来。然而，当他真正见到太后的时候，一颗心真的被刺痛了，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认出昔日那个总是挂满微笑的太后。那是怎样的一张憔悴面孔，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甚至泛着青灰色。太后的整个神情也变得木讷，一双眼睛没有任何光泽，或者可以说，她似乎什么都看不到，整个世界只陷入她一人，又仿佛灵魂已走失了一半。
露文突然跑上前，双膝跪地，抓着王丞相的手臂恳求着：“王丞相，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太后呀！”
“我知道，我知道。”王丞相扶住她起身，却不能再继续说下去，泪水已经涌进了他的鼻、眼。
随后，露文和佩玲为瑞雪重新换置了衣装，梳理了头发，搀扶着她走出牢狱。
他们一行人刚走出地牢，并未行多远的距离。
就在这时，道路一侧的皇家队列里猛然跑出一人，迅速冲近他们，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到了瑞雪脸上。瑞雪顿时感到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全黑，幸好有露文和佩玲两人一直搀扶着她。
正当这人再次举起手打向太后时，王丞相早已来到瑞雪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拦住这个男人。“大胆！你是什么人敢对太后无礼！”
“妈的！这个无耻的女人还有脸当我们的太后！”眼前的人双眼里全是血色。“卑贱的女人！贱女人！若不是你，也不至于害了整个家族！”
原来眼前的这个人正是瑞雪三姑姑家的表兄，他的父母和弟弟也在前天被处决的人里面。
“是你这个贱女人害死了我家人！”这个人被士兵拖走，可是他的咒骂声却一直没有停下。
“你们是怎么防卫的！”王丞相吼出来，满面通红，他盯住一行的侍卫，怒不可遏。“谁负责管理！再出状况，全部撤职，军法处置！”
“太后怎么样？”接下来，王丞相赶紧转头询问露文她们，也瞧见瑞雪半张红肿起来的面颊，然而，瑞雪整个人依旧无知无觉。
“谢谢丞相，太后没什么，只是……”佩玲没说两句又刷刷地落下眼泪。
“王丞相对太后的关心真是不一般啊。”沙利叶微笑着走过来，悠悠地也转向瑞雪，“太后，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继续前行，耽误了时间，陛下可是要怪罪我们呀。”
到现在，因为皇家古刑场周围已经挤满了人群，为安全起见，他们只能乘坐直升机，王丞相更是紧紧地跟在瑞雪的后面，生恐再有不测发生。
当他们走下飞机之后，瑞雪似乎听到高墙的外面传来了“废除太后”的呼声。
然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就在他们刚刚走进楼道时，一个侍女猛然朝着瑞雪这边扔过几枚臭鸡蛋。幸好大多数被守卫的人员挡住，佩玲、露文也及时地抱住了瑞雪，可是仍有一颗重重地落在瑞雪的头上。
“太后，太后！”露文紧紧搂住瑞雪，佩玲则一边哭，一边帮瑞雪擦拭着头发。
“把那个女的给我抓起来！”王丞相又即刻举步走向香玲，瞪住她，双目爆出血丝。“是不是你的安排！”
香玲没有说话，而是走到瑞雪的身旁，亲自搀住她，“你们两个下去吧！怎么保护的太后，这般没用！”
随后，香玲望了王丞相一眼，冷飘飘地道：“王丞相，你最好也放聪明点，不要把火引到自己身上。”香玲说完，搀着已经麻木的瑞雪穿过一个个厅室，最后走进一间宽敞的大堂。
忽然间，他们全部的人都停住了脚步。
“太后，陛下就站在前面。”香玲十分小心地对太后讲。她一直搀着太后，当她刚刚提到皇帝时，明显感觉到瑞雪的身子忽然间一晃。
瑞雪抬起头，洁白的牙齿狠狠咬住薄薄的嘴唇，过去半晌，眼睛才变得不那么涣散，直直地瞪着远方的那个人。自两天前，在城堡他们相见一面以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睿儿。可这一次，却只有充满了仇恨。她死死地盯住皇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周围的空气也渗进了她的痛苦和愤怒。
“你不是想杀人吗！我就站在这里！你过来杀呀！”瑞雪像疯了一样冲着皇帝吼道，双手已经不由地颤抖起来。
香玲挽着瑞雪，柔声劝慰道：“太后，有话慢慢跟陛下讲。”
瑞雪有气无力地念着：“我早已没有资格拥有这个累人的称号了。早就不应该了……”
站在高处的那个人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将目光移到瑞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