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6.不等我结婚吗?
都说女人的成熟是缓慢中每天都发生的,男人的成熟像爆米花一样,砰的一声,就熟了。但成熟是有条件和代价的。
火葬厂的烟筒冒着灰烟,石峰仿佛看到跪在前面的只剩下空壳的韩月月,一片一片的裂开,一片一片的化为齑粉,消失在空气中,韩月月随着那一缕缕灰烟,也一并消失了。
出了火葬厂,韩月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支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安静的只有烟草燃烧和嘴唇碰到烟蒂的声音,她想用烟味覆盖体内的消毒水味道,石峰想去阻止,医生说过的,她不能吸烟,二手的也不行,她破碎又被拼接的肺禁不起如此折腾。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
这几天,石峰的白衬衣被汗水浸湿不知道多少回,有些发硬带着异味。“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邋遢的样子,有点像人了。”这回到老家后,第一次对他说话,石峰听着到是很高兴,韩月月的魂和肉体又在一起了。
他依旧不知如何接她的话。心中的千言万语拥挤在嘴边,就是不知道谁先出来,生生的憋着。对付犯罪份子,他能摆事实,讲道理,从民法典说到刑法,详细说明啥是坦白,啥是抗拒。可在矮他一头几乎瘦成皮包骨的韩月月面前,是让他抱着都觉得怕碎了的韩月月。
到底是她又发了声,“大恩不言谢”
“小女子不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吧”憋在嘴边的千言万语,用力的推着这句出来,却被石峰生生的斩断了。他自认为怕惊吓她受伤的心,这个时间,不适合说这个话题,会让她觉得自己轻浮并不可靠。
“回滨海吧。”石峰最后挤出了这几个字。
她点点头。
回到滨海市,看着家里熟悉的一切,仿佛这半个月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裘千千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让她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触不及防。她没了平时装做老成的班主任的沉稳,也不顾平时挂在嘴边的温婉淑德的自我信条,就这样大剌剌的抱着她。
然后,劈头盖脸满脸吐沫的大声说“你这家伙,当是我们三个没有脾气?不就是说不带吃的吗?家都不回了?电话无法接通、短信不回、微信视频也不接,你怎么了?再不出现小小就要报警,我们三个轮流在家,其它两个四外寻找,就怕你回家时,家里没有人。”她说得极快,海啸大浪一般,直到发现她胳膊上的孝布。没了声音。
看韩月月呆呆木木的没有半个月前占便宜无底线的无赖样。一时手足无措,在502的微信群,发了消息,她回家了。
没到半个小时,其它两个人风风火火的回来了。现在的韩月月就像是濒危动物,半个月的思念化成了短短几句。
“姐,洗个澡吧,你换洗的衣服,我放好了。”贾紫薇说。
她如提线木偶一样,洗了澡。
“吃饭吧,你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我给你放两个蛋,一个煎的,一个煮的。”苏小小说。
她走到餐桌前,看着面,还有面旁边的泡菜。
泡菜,妈妈说过越邋遢的人,做泡菜就越好吃,所以她的泡菜一定比妈妈的好吃,可是这几年特殊,她没有办法吃上妈妈的泡菜,就在冰箱里放个透明的玻璃坛子自己泡着,看着发酵的气泡一个一个的向上升,有泡菜就是家,家里就得有泡菜。可是这味道怎么也没有妈妈的好吃,说不出少了什么,无论自己如何洗手,或是不洗手,都和妈妈的味道不一样,自我安慰着,过几年,身体恢复完全了,就爸爸妈妈说出实情,回家一定好好吃一顿泡菜就着三大碗米饭。
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永远也没有机会了,那味道再也找不到了。
眼泪如江河穿过溃堤大坝,奔腾不息,嚎啕大哭,这几天的恐惧、委屈、内疚一下子全部涌出来。
这些年,自诩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因为有父母在,哪怕上了班,做着潜伏卧底特别成年人的工作,她也认为自己是个孩子,没事插科打诨,再艰苦的环境,还都会自嘲,看吧,我毕了业,别人都得朝九晚五的按时上下班,看吧,我的就不用,我也拿工资。不用写报告,不用写请示。你说气人不。
这一刻,这些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心和肺,回了她的五脏六腑,从这一刻起,这半个月的痛,又一次真切的再一次感受一遍。
父母没有花过自己赚的一分钱,没有吃过,自己做的一顿饭,为什么,为什么还每天和妈妈吵架,嫌弃她催婚?为什么不早一点,嫁了,找一个如他们意的男人结了婚,如果,我知道会如此,如果我知道,可是世界上那有什么如果?
韩月月的母亲是一位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从小家在农村,上课还需要带柴火,没上几天课,还没有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退了学,在家务农,姻缘下与同样文化不高的父亲结了婚,所以,她没有什么优美的词句,没有什么良好的教育理念,带着几千年来的封建残余势力用粗疏不堪的词控制般的催婚,让几千公里外的母女关系脆弱不堪。
可是,这样的妈妈,刚考上大学时,和左右邻居得意的说,我姑娘是政法大学的学生,以后是当大法官的,你们以后一定要遵守法律,要不然,我让我姑娘抓你去。在校假期回家时,即使不打电话也总是能做出来韩月月最想吃的,打开带着香味的泡菜坛子,在豆腐上饶上泡菜汤,身边坐着一脸得意的父亲,拿起酒杯说,姑娘快吃吧。他们就是在各个阶段在他们的思维模式里,为自己操着心,她说过:“怀了你,我以为,出了月子,我就轻松了,后来发现没有,再然后,以为你考了大学我就轻松了,后来发现没有,现在我以为,你结了婚,我就轻松了,其实结了婚后还得看孩子,还有很多呢,可是我就是不知足,我就想一直陪着你,我不觉得累,不觉得难,我就想一直陪着我的姑娘,那怕,有一天,我和你爹走了,如果你觉得,我俩的坟头妨碍了你的风水,你也可以把我们俩放到你觉得好的地方,也不必想是不是打扰我。”
韩月月大哭着。就在餐桌前,不停的嚎啕大哭。
这一刻,她无比的委屈,为什么离开,不是说好的,要看我结婚吗?
成熟的条件是切肤一般的疼痛,代价是沉重的让你无法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