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一世:内战之火与英国王权变革(1625—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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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婚姻联盟

詹姆士一世的灵柩抵达伦敦时天已近黄昏。黑浓的煤烟从高高的烟囱升入黑暗中。25万臣民和移民劳工居住在查理的首都。街上通常挤满了人和手推车,还有新获执照的出租马车。[66]然而,1625年4月3日晚上,灵车车队行进的道路畅通无阻。人群聚在栏杆后面,看着市长和高级市政官们迎接新国王。新国王在一队步兵和骑兵的护卫下,骑着马走在父亲的灵柩前。一组长长的马车载着“许多大人物”跟在卫兵身后。[67]在火把的映照下,灵柩车队进入斯特兰德大街的丹麦宫,这座古典宫殿是詹姆士一世为妻子修建的,他的棺木便停放在这里。

一周后,查理便解除了詹姆士一世限制曼斯费尔德将军的命令,批准继续开战。军队前往解救困在布雷达的驻军,查理则积极推进与亨丽埃塔·玛丽亚的联姻,敲定与法国结盟这件事。不幸的是,他的新娘显然不受欢迎。女性一度是天主教在英格兰存续的关键。如果拒绝参加新教仪式,那么天主教男性将被剥夺财产(事实也是如此),但他们的妻子本身没有财产,因此更具反抗性。她们庇护司铎,把孩子养育成天主教徒。更何况,亨丽埃塔·玛丽亚不是普通的天主教徒,她的哥哥自诩是“所有国王中最纯正的天主教国王”。[68]

还有传闻说,法国的联姻条约明确约定,要查理结束迫害自己的天主教臣民。传闻是有事实依据的。查理不得已做出了让步——英法达成密约,天主教徒在自己家中敬神不受惩罚。他现在必须采取行动消除新教徒的忧惧。他不让身穿黑色丧服的天主教大人物参加5月7日他父亲的葬礼。这一冷落表明天主教徒仍处于次等地位。虽然,查理留在英格兰准备葬礼,但他派人代为参加了定于5月1日在巴黎举行的婚礼,这让新教徒对这段联姻一直存有焦虑。

亨丽埃塔·玛丽亚刚满15岁,就年龄而言她还小,也不过才“穿上女人的裙子”。[69]换句话说,她只是个青春期的孩子。在此之前,她的期望都是嫁给法国王室一个旁支,所以她受的教育仅限于宗教信仰和宫廷礼仪,由此她学到了“性灵”和“矜持”,不过,在一名法国廷臣看来,“最重要的是,她有着高贵骄傲的人格。在所有公主中,她最像她的父亲”,即亨利四世;“像他一样,她有一颗高贵的心,一颗满是温柔和怜悯,宽厚无畏的心”。[70]

主教座堂前修建了一条空中步道,悬挂着紫色绸缎,围观的人从这里可以有一个最佳视野。在新娘被护送至巴黎圣母院大教堂短短的距离中,人们可以一睹她的风姿。最先走出来的是“法国的亲王,王室最高军务官,公爵和贵族们”,各个身着“价值连城的长袍”,这真是一幕华丽动人的场景。亨丽埃塔·玛丽亚紧随其后,她穿着金百合花婚纱,罩着银色薄纱,戴着嵌满钻石的皇冠,熠熠夺目。她的身材“比例匀称”,“肤色绝佳”,“黑色眸子”“温和,灵动,顾盼生辉”,一头乌发,“齿若编贝”,“嘴型宽大而匀称”。[71]国王路易陪伴在妹妹的右侧,他披着天鹅绒和貂皮做的长袍。其他的公主们披着天鹅绒斗篷,斗篷上还绣着一大朵百合花,身后是她们的母亲,玛丽·德·美第奇,法国的前摄政王后。她的在场提醒人们,国王的配偶,不仅仅是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她们还可以是政治上重要的掌权者。

在大教堂的西门口,路易挽着亨丽埃塔·玛丽亚走向查理的代表,他是查理的亲戚,法国的谢夫勒斯公爵(Duc de Chevreuse)。他同查理的外曾祖母,苏格兰国王詹姆士五世的法国妻子玛丽·吉斯(Mary of Guise)一样,都来自吉斯家族。由于查理还在哀悼他的父亲,公爵便穿了一身黑,厚重黑斗篷上绣着金线和钻石,“他看上去像在燃烧,背上有熊熊的火焰”[72]。婚礼宣誓是在一个金色华盖下的平台上进行的。公爵尽管自己是天主教徒,但由于查理不能参加天主教仪式,因此,他也不能进入大教堂参加天主教的婚礼弥撒。查理年轻的妻子独自穿过重重叠叠的烛火,教堂看上去像“奥维德《变形记》第二卷中描绘的太阳宫”。新娘的身后是绣满金银线的华丽挂毯,她独自站在高耸的哥特式拱门下接受圣餐。[73]不过,那天晚上,谢夫勒斯最后一次扮演了查理,躺在亨丽埃塔·玛丽亚的身边,一条腿轻触了一下她,以此象征完婚。[74]

查理渴望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他闲下来时,就久久地凝视她的画像,哀叹“自己不能有幸看到她本人”。[75]同样地,亨丽埃塔·玛丽亚对新郎也十分好奇。不管怎样,在二人相见之前,必须先举行詹姆士一世的葬礼。

詹姆士一世经防腐处理的尸身还停在丹麦宫,棺椁覆盖着天鹅绒,天鹅绒上栩栩如生地绣着一幅穿着王袍的詹姆士一世的肖像,这是君主权威永恒的宣言。君权永恒,也正是葬礼重点突出的主题。查理史无前例地借了5万英镑操办了这场“有史以来最盛大的葬礼”。[76]数千名身穿黑色丧服的送葬者组成了一支队伍,护送着詹姆士一世的灵柩走了1英里(约1.6千米),来到了中世纪时期修建的壮丽的威斯敏斯特教堂。每名送葬者都严格依照所属等级列队。象征着骑士美德和伟大王朝的家族徽章旗帜,在深色河水的映衬下十分夺目。白金汉公爵骑马走在灵柩后方,此行担任送葬队的御马官。据说,“最耀眼的是查理的出场”。查理身穿黑色长袍,戴着兜帽,紧跟在詹姆士一世灵车后面——这样做的英格兰国王只有三位,人们认为,查理此举彰显了他对父亲的爱。

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会众们聆听了两个小时的布道,缅怀詹姆士一世多次化险为夷,成功整合苏格兰王国与不列颠王国的事迹,并缅怀他坚定支持主教制的宗教政策。詹姆士一世曾经主张,主教跟国王一样,从上帝那里获得权力,否定主教的神圣地位就是否定君权神授,如他所言,“没有主教,就没有国王”。布道最后总结道,詹姆士一世作为国王的政治之体,现在活在他的儿子身上。鉴于此,查理迈步向前接受他父亲的菱形丧徽,同时接过了詹姆士一世的徽章。这样的仪式具有继承的合法性,宣示了权力已平稳转移。

葬礼结束后,查理便派白金汉公爵前往巴黎接回他的新娘,同时命他坚定与法国的联盟。此时,拉罗谢尔(La Rochelle)爆发叛乱。这里是法国西南部的重要港口,胡格诺派的大本营。查理担心路易想要与西班牙的腓力谈和,以便抽身镇压国内加尔文宗信徒的叛乱。查理只能依靠白金汉公爵,让路易坚持既定的战争路线。

白金汉公爵已经做好了让波旁王朝印象深刻的充分准备。他预订了三辆装饰天鹅绒和金色蕾丝的马车载着他观光巴黎;乘船时,随行带着22名船工,每个船工都穿着绣金线的天蓝色塔夫绸衣服。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也无法与他自己的打扮相比。白金汉公爵代表查理出访巴黎,准备了27套奢华的套装。其中有一件,白色天鹅绒上镶着闪耀的钻石,据说价值“8万英镑”,这个价格超过了一名富裕骑士十几年的收入总和。[77]

白金汉公爵在巴黎一露面,就被誉为“世界上最英俊、最健美的男人”。他衣着“华丽,令人艳羡,女士们满心欢喜——芳心暗许;时髦男子们则满心妒忌,而丈夫们则感觉更糟”。[78]

玛丽·德·美第奇催促鲁本斯赶在婚礼前完成了她的21幅全身像组画,以便在婚礼仪式上颂扬她的成就。画像刚被安置在新建的卢森堡宫(Luxembourg Palace),她就带着白金汉公爵去参观。面对雄伟壮观的宫殿、银框镶嵌的水晶窗和鲁本斯的杰作(现保存在罗浮宫),白金汉公爵不可能不被打动。鲁本斯是极具创造力的艺术家,他强烈地反对宗教改革,他笔下生动而丰腴的裸体,为英语贡献了术语“丰满的、鲁本斯风格的”(Rubenesque)。画中的玛丽面无表情,性感丰满,在形象上压倒了她的丈夫和儿子。其中一幅画的是玛丽生育路易的场景,玛丽坐在王座样式的分娩椅上,周围的环境在画里被想象成广阔的户外。玛丽淡褐色的眼睛凝视着护士怀中的婴儿路易,但是,路易并没有盖过她的光彩,蹲在她脚边的哈巴狗也一样。[79]

白金汉公爵随即委托鲁本斯为他伦敦的宅邸绘制穹顶画。他设想的主题是:画中他挣脱嫉妒女神的力量,走进美德和富足的神庙——他心之所向。嫉妒白金汉公爵的势力前所未有的强大,因为“他既是父亲的又是儿子的宠臣”[80],这一点让嫉妒他的许多人感到挫败和沮丧。

与此同时,巴黎为欢迎白金汉公爵的到来张灯结彩。晚宴、音乐晚会和假面舞会,都扑向了公爵和同行的英格兰、苏格兰朝臣。路易十三的新任首相、红衣主教黎塞留,在他位于鲁尔的乡间小别宫为他们举办了一场舞会。[81]黎塞留精瘦结实,穿着主教的鲜红色教袍,全身散发着紧绷的气息。有人这样评价黎塞留:你要么爱他,要么就恨他。他并不是能够唤起中间立场的人。他在玛丽·德·美第奇摄政时期,担任国务大臣(Secretary of State)。玛丽·德·美第奇退位后与路易的敌人密谋失败,是黎塞留帮助母子二人达成了和解。在前一年,路易任命黎塞留担任首相,此时的他正着手将法国打造为欧洲最强国。不管是不是红衣主教,在一切世俗事务上,他都只忠于国王,而不是教皇;只要他认为联合新教异教徒反抗天主教西班牙对法国有利,他就会支持结盟。

黎塞留的那些花园是他休闲放松的地方,[82]花园里植满了常绿树木,步道旁建有精致的喷泉。其中一座喷泉,可以向空中喷出一道蛇状的水柱,高达60英尺(约18米),水柱会急速扭转,似要抓住不经意的路人。不过,在跟黎塞留打交道时,白金汉公爵有了比这更令人不安的感受。在二人的私下会面中,这位红衣主教拒绝公开反对哈布斯堡王朝,他认为正式的军事联盟只会激怒中立国。白金汉公爵提出,路易至少应该给查理一份书面承诺,保证法国不会单方面与西班牙谈和。但是,黎塞留认为没有这个必要。看上去,他确实更关心镇压胡格诺派叛乱这件事。就连鲁本斯都在白金汉公爵端坐着让他画像的时候,擅自向他宣传与西班牙谈和的好处。

白金汉公爵并不是唯一一个在黎塞留那里碰壁的英国人,还有主持联姻谈判的外交官霍兰伯爵亨利·里奇(Henry Rich,Earl of Holland)。34岁的霍兰伯爵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风度翩翩,惹人欢心”。他天性随和,慷慨,还喜欢玩弄阴谋,当下他打起了黎塞留的主意。

与法国结盟对霍兰伯爵而言还有私人层面的意义。他的家族与西班牙之间存有宿怨,且支持欧洲加尔文宗的发展。他的母亲,佩内洛普·德弗罗(Penelope Devereux)是第二代埃塞克斯伯爵最喜爱的姐姐。霍兰10岁时,目睹母亲被捕入狱,她的罪名是怂恿霍兰的舅舅在1601年反叛伊丽莎白一世。霍兰的哥哥罗伯特·里奇(Robert Rich),即沃里克伯爵(Earl of Warwick),继承了家族的传统,他是当时劫掠西班牙最出名的海盗,在西班牙统治的美洲深度参与了殖民和贸易活动。[83]譬如,沃里克是著名的《皮尔斯特许状》(Pierce Patent)签署人之一。《皮尔斯特许状》确认了乘坐“五月花”号的清教徒在新英格兰普利茅斯地区拥有种植和经营土地的权利。[84]

霍兰在反对詹姆士一世与西班牙谈和时,必须比沃里克更加深思熟虑。作为小儿子,他不能像哥哥一样继承大量的土地遗产,因此,他需要在宫廷里获得国王的青睐,以便能够享受奢华的生活。近来,他凭借一些成绩,获得了伯爵称号。无论如何,霍兰不仅共享了家族的反西班牙价值观,就连对女人的审美偏好也以自己的母亲为标准:聪明,诱人,危险。他现在的情人,据说是查理婚礼的代表人谢夫勒斯公爵的妻子,24岁的玛丽·德·罗昂(Marie de Rohan)。她也是个头面人物,即众所周知的谢夫勒斯夫人。按计划,她以王后最亲密的侍女身份随同亨丽埃塔·玛丽亚赴英。[85]同时,她也很高兴能参与霍兰的密谋计划。

谢夫勒斯夫人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看上去天真无邪。她有一张婴儿般的圆脸,满头长长的“蛇形”卷发,表情“高贵又甜美”。在这些表象下,隐藏的是一个残忍的政治动物。黎塞留在回忆录中,勉强对她保留了些许敬意:她头脑清晰,美貌无比,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长处,从来不会因任何不幸而灰心,始终心平气和。[86]相反,谢夫勒斯夫人则对这位红衣大主教不屑一顾,因为他出身于一个低级贵族家庭。[87]高级贵族相信他们有权主宰国王的议事会,因此,谢夫勒斯夫人将路易重用黎塞留这一决定视为对高级贵族的侮辱。至于路易,她则认为是“一个白痴”。[88]她相信,要是没有黎塞留挡路,法兰西国王会更容易受高级贵族的控制。她向霍兰和白金汉公爵建议,路易的王后,碧眼的奥地利的安妮,是削弱红衣大主教权势的最有效工具。

谢夫勒斯夫人与王后安妮是闺蜜。三年前的一场悲剧,令二人的亲密关系变得更加深厚。三年前,年轻的夫人们在罗浮宫的拱廊玩一种活蹦乱跳的游戏,结果导致王后的第一个孩子流产。路易一怒之下将谢夫勒斯夫人驱逐出境,这让她对路易深恶痛绝,而路易对妻子的愤怒也毁了他的婚姻。谢夫勒斯夫人回宫后与安妮的关系更加亲近。没人比她更适合帮白金汉公爵讨好王后了,法国人也永远不会忘了他的好处。白金汉公爵魅力四射,他与法国王后调情,与黎塞留不和,这些都启发了大仲马创作小说《三个火枪手》。[89]

亨丽埃塔·玛丽亚在加尔默罗会(Carmelite)女修道院度过了离开巴黎的前夜。这座修道院是一个静修之处,为新晋的英格兰王后提供简单的饮食和内省时间。[90]在遥远的将来,亨丽埃塔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欣赏它的宁静,甚至提出将她的心葬于此地。

5月23日,她乘马车离开巴黎,身穿红色天鹅绒,“成千上万的人”“大声欢呼”[91]。她的送嫁队伍里有4000名侍从,他们“都是法兰西最出色的侍臣”;还有仆役,外交官及其家人;白金汉公爵带领的迎亲队伍也在其中。车轮镀着金的猩红色马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前进,男仆们穿着斯图亚特家族的红色制服,马匹行进缓慢,白色的羽饰在头顶摇曳。装载嫁妆的马车跟在后面:几车床品,礼拜堂里的家私,一大箱衣物——绣花鞋,内衬着貂皮的红天鹅绒靴子,熏香的手套,镂空雕花的手帕,深紫色的皇家斗篷,一条“伊莎贝拉”式金色点缀的淡褐色衬裙,一条绣花的银色连衣裙,等等。[92]

在随行的一个英国人眼里,年轻的亨丽埃塔·玛丽亚是“一个甜美可爱的造物”,也是“一名充满智慧”的“勇敢女士”[93]。霍兰也发现了她的聪明才智,注意到她的谈吐显示出“不同寻常的谨慎和机敏”。尽管白金汉公爵的注意力还在奥地利的安妮身上,威尼斯大使们口中关于这二人的绯闻也越来越多,但是,这些八卦都在亨丽埃塔·玛丽亚正式进入亚眠教堂的盛大场面中,被遗忘得差不多了。[94]城门上悬挂着英格兰旗帜,巨资修建的7座凯旋门导引着她进入大教堂。最后一座凯旋门,高达15米,刻着5位英格兰王后的美德。[95]白金汉公爵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英法反西班牙联盟的失败已初露端倪,在这种压力下,他与查理的年轻妻子发生了争吵。

英格兰新教徒对即将废除针对天主教的法规一事感到愤怒,同时也对另一件事感到愤怒——法国天主教徒希望英格兰天主教徒能够享有一些宗教信仰自由。1622年,教皇格列高利十五世建立了一个新的部门——传信部(Propaganda Fide)——以宣传天主教信仰,该机构后来发展成遍布全球的强大势力。在亨丽埃塔·玛丽亚的随从中有28名司祭,每个人都随时准备成为反宗教改革的传教士。这些身着天主教教袍的人,注定会在英格兰引起深刻的不安。白金汉公爵深知,自己签署了准许英格兰天主教徒享有部分宗教信仰自由的条约,必将成为众矢之的。随着教皇使节抵达亚眠,他的忧虑越发明显。

亨丽埃塔·玛丽亚致信教皇乌尔班八世,承诺婚后会忠于教会,并致力于“英格兰天主教徒的自由”,即致力于解除对他们的迫害。[96]不做这种承诺,教皇就不会提供必要的特许,许允她嫁给一个异端国王。教皇使节传达了教皇对她的承诺感到喜悦,并授予亨丽埃塔·玛丽亚金玫瑰的荣誉,这个古老的天主教符号象征着悲伤后的喜悦。在一份附文中,教皇督促她成为一朵玫瑰花,一朵“根源于耶稣的花,在希伯来罪孽的荆棘中开放”,在英格兰的异教徒中传播真正的天主教信仰。[97]

婚礼结束后,白金汉公爵斥责亨丽埃塔·玛丽亚,不应该热烈欢迎教皇使节。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被白金汉公爵这样魁梧的人教训是挺可怕的,何况他还代表着尚未谋面的丈夫。然而,亨丽埃塔·玛丽亚为自己辩护,提醒他“她有责任尊重代表她的信仰领袖的使节”[98]。二人的关系就这样糟糕地开了头,他们在亚眠的暂住便在这句令人不快的话中结束了。

玛丽·德·美第奇身体已经抱恙多日,病得无法支撑这趟行程,于是她在城外与亨丽埃塔·玛丽亚告别。玛丽很享受自己对幼年丧父的女儿施加强有力的影响,她亲笔给亨丽埃塔·玛丽亚书写了最后一封指导信,“这样你会觉得更亲切和珍贵”。信中提醒王后要对上帝赋予她的特权心存感激,谨记她被置于世间是为了上帝的荣耀。在现存的一份较完整的信件里,玛丽鼓励女儿要爱她的丈夫,善待他的臣民,并且谨记她对受迫害的教友负有责任,“上帝派你进入这个国家,是为了他们……他们已受难多年”。[99]年轻的王后十分郑重而严肃地接受了这个角色。王后为受谴责的人说情、请愿是一种传统。她还能希望由谁来为她的教友所受的惩罚说情呢?两天后,亨丽埃塔·玛丽亚抵达布洛涅海岸,“身体康健,心情愉悦”。

上一位从法兰西嫁到英格兰的王后,是安茹的玛格丽特,她也在15岁的年纪离开了家乡。1445年,兰开斯特的亨利六世统治着英格兰,当时的英格兰在百年战争中输给了法国,于是,英格兰人就视安茹的玛格丽特为敌人的孩子。战败后不久,玫瑰战争爆发,玛格丽特为了丈夫的事业而英勇奋战,但英格兰对她的偏见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莎士比亚说她是“法兰西母狼”,“女人的皮相下包藏着一颗虎狼之心”。180年后的现在,英格兰的新教徒又将亨丽埃塔·玛丽亚视为强大的天主教敌人的孩子。不过,她“天性喜乐”,兴奋不已地想要乘船离开法国。[100]这晚,有人看见亨丽埃塔·玛丽亚冲到海边,任海浪拍打着鞋子,无忧无虑的童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此时,海风尚未吹胀英国船只的帆。这艘船将把她带向另一个新海岸。[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