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蓝玉扳指被柳如娇死死扣在食指之上，一股冰凉如同叩在她的掌心，将遗留下的冰蛊一丝一毫地渗入她的骨内。

“姑娘姑娘，这天子沉下来了，买把伞带着吧……”一个扎着双丫髻的丫头将一病油纸伞塞入柳如娇怀中，柳如娇被她激了一下，紧绷着的心弦突然断了般，眼中神色更加迷茫了。

一袭青绿猛地映入眼帘，她蹲在她跟前，帮她将腰带束紧。柳如娇低头，正好碰上那位青衣大娘子的视线：“娇娇儿，天阴了就别出去了，要下雨咯。”

空气中氤氲着的湿气渗入了伞柄，摸着有些粘糊，冰冰凉凉的，冰蛊的作用褪了几分。

柳如娇紧紧握住那柄油纸伞，母亲的身影如同洪流般涌入她的脑内。她呆在原地愣了片刻，便直接带着伞拂袖而去了。

“诶，姑娘，姑娘！您没给钱呢！”

柳如娇走得格外快，卖纸伞的丫头连她的衣摆都拽不到。

一声清脆的落地声传入丫头的耳中，如同铃铛摇了摇。丫头垂眸一看，那是一根镶着东陵玉的银钗子，它正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石阶上。

丫头将手头剩下的纸伞放回店内，赶着上前将银钗子拾起，抵在怀中用袖子擦了擦。等她抬眸向远处望去，已经不见了柳如娇的身影。

天又黑了一层，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滂沱的雨来。

码头的船只稀少，柳如娇抬手拦了一个老舟子，不等对方拒绝就进了船舱。

“仙都玄冥观。”柳如娇冷冷道，握在手中的冰蛊又开始痛了，振着她的骨，似乎要将她肢解才肯罢休。

“小娘子，这马上要下大雨了，仙都太远了，去不了。”

“仙都玄冥观。”柳如娇的目光始终定格在手中的油纸伞上，又重复一遍。

“仙都没有玄冥观，只有一个玄冥涧。”老舟子拗不过她，见她是个穿着漂亮的，干脆就挣她一票。

“那就去玄冥涧。”

舟子没答她，望了眼天，带着两个小伙计去船头了。

舟动了片刻，豆粒般的雨点儿就狠狠地砸了下来，狂妄的雨水顺着舟子的帽沿滑下。他们拼了命地划，丝毫没注意到舱内少了个人。

柳如娇顶着滂沱大雨，跑去船尾撑起那把油纸伞，漫无目的地向远处眺望着，眼神依旧木讷。

“娇娇儿，这是胡姐姐的心玉石，你且先收着，如若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这心玉石便能救你一命。”

“好漂亮啊……那，胡姐姐呢？”

“胡姐姐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呀。”

又是这片熟悉的江面。

又是那个熟悉的人。

就连胡姐姐也骗她，她明明说过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啊。

她木讷的眼神褪去了，一股怨恨取而代之，在她的眸中翻涌起来。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冰蛊咬住了她的骨头，把她逼得面色苍白。

她突然笑起来，雨点落得又重了一分，穿过伞边，凄凉又狠重地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发丝浸得湿透。

雨实在下得太猛，几个舟子都要被水冲出去了，只能先找个近岸停靠歇脚，等雨小些再出发。

几个舟子想招呼柳如娇下船来，可惜多喊大声叫不动她，如同疯魔了似的站在船尾，几人只能先弃船进了靠岸的酒肆避雨。

一袭白衣被挤在乌泱泱的酒肆中，长发被狂风吹得飘动，染上几丝湿气。

俞怀瑾终于从酒肆中摆脱，靠岸的船只已被雨打得临岸飘零，一把米色的油纸伞闯进他的视线中，定睛一看，却是红衣。

“娇娇儿！”

一声娇娇儿跨越过层层烟雨，送入柳如娇耳中。

她顿了一下，将油纸伞倚在肩旁，将脸庞向着声音的源头侧去一些。

桃花眼，柳叶眉。

绝对是她，化作灰他都认得。

那位红衣女子的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意，体内的冰蛊又一次受到刺激，发得更猛了。

烟雨迷蒙了俞怀瑾的脸庞，她看不实切，呆木木地又转过身子去，静静地看着雨点冲打江面。

她的眸中，似乎闪烁着一丝血光。

看来离青烟对他说的话，不假。

俞怀瑾踏进那片暴雨之中，义无反顾地朝着那只船奔去，雨水侵蚀着他的脸庞，迷住了他的双眸，待他再度睁眼之时，船尾仅剩一只饱受欺残的油纸伞在烟波中飘渺着，柳如娇的身影已然不见。

油纸伞被暴雨冲烂，在波澜起伏的江水中翻滚着。

一袭红衣在这场烟雨中迷失，江上的天便慢慢放晴了。

“师父啊，船上少了个人！”小舟子喊道。

“缺谁？缺谁！快些来赶路，马上又要下雨咯。”老舟子刚提起船桨，小舟子便追答道：“好像是……船尾的那个姑娘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