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16.瑶的悲剧
一通电话进来,扣在桌上的手机疯狂震动,夕雨拿起看了一眼来电人,眼睛一亮。
接通以后她只是客套性的问了一句,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聆听的姿态,期间不时地和友人们交换眼神,神色愈发地凝重。
两分钟后她放下手机,皱着眉说,“昨天晚上我们离开之后,在凌晨有人到访瑶的家,被我雇佣的侦探拍下了照片。”
天音的心里咯噔一声,但她还是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甩了甩手,“我就说吧,就是因为男人的问题,这种事我见的多了。”
“不,那个人显然不是瑶的男朋友。”
夕雨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中间,上面是一封报告邮件。
侦探们被雇佣过来监视以后,习惯性地用上了自己的设备,因此昨晚出入这间屋子的人都有详细的画面记录,除了丰川祥子离开时的照片,第二张就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来拜访的画面。
没有哪家的推销员会在凌晨上门,而且即使只是一张抓拍,大家单单看着也能感觉到那人的气质,有一张森女系的脸蛋和用一根发带束起来的长发,黑色的OL制服裙,浑身都散发着精干成年人的感觉。
“不会是瑶的追求者吧?瑶是被这家伙纠缠的太烦索性跑路?”天音还是愿意往恋爱那方面想。
“只要知道她的身份不就好了。”夕雨敲打着手机,“发来的消息说这个人离开瑶的家之后就去了机场,登上一班前往中国的飞机,他们记下了那趟飞机的编号,查一下就能对上。”
“你刚刚还说你的叔叔禁止你使用那些非法手段。”素世说,“航空局和出入境管理会随便暴露一个人的身份给我们吗?”
“所以我们得找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啊。”夕雨又拨通了一个号码,脸上绽放开甜蜜的笑容,“贵安,久疏问候,弦卷前辈……”
当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虽然都知道夕雨作为当红演员人脉很广,但没想到她可以广到这个地步。
月之森是有名的贵族学校,银行家,艺人,官僚的女儿随便一抓一大把。可它绝对不是人均最有钱的学校,花咲川才是曾经的最强。
至于为什么的话,因为弦卷心以前在那里读书,她一个人就可以让花咲川的人均财产平均数碾压月之森,生日时甚至可以让某个国家的高官围成一圈给她唱生日歌。
这一般被称之为,钞能力,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没法拒绝金钱这个恶魔的,如果有,那就是还不够。
夜很深了,瑶还坐在钢琴面前,手指一旦触碰到琴键,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很自然地就演奏起来。
乐手和厨师在某种程度上是很相似的职业,心情不好的时候厨师的味觉也会变差,对调料的拿捏不准,导致菜品甚至还不如刚入门的徒弟。
而乐手往往把自己的情绪代入到音乐中,有时是一个小节的失误,有时则是单纯的发泄,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替代了自己想说的话。
有人说交流是能理解彼此最好的方式,但说这话的人大概全然没考虑过政坛,坐在一起商讨的政客们说的倒是够多了,背地里还是在抨击对面是个人模狗样的臭傻逼。
所以有些话只能说给自己听,普通人也许会自言自语,而会玩乐器的人就用音乐来和自己交谈。
“你将来得为这个大家庭鞠躬尽瘁,现在就为这么点小事儿哭哭啼啼,抱怨这个又抱怨那个,你有什么用?其他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在客人面前表演了!”
“自己站起来,受伤了弄疼了就自己去处理,然后继续。没有时间给你浪费,要么咬住牙成为人上人,要么就被彻底抛弃,人生的决定权握在你自己的手里,换做是普通人,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根本听不到钢琴的声音,耳边似乎萦绕着小时候总是听到的严厉话语,事到如今连那些老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那些飞溅的吐沫,和充满哀怨的目光。
在东京的很多人都觉得瑶很出色,多才多艺,似乎她什么都会,提到这个她会说我会一点,提到那个也是会一点,通常水平都还不错。
可瑶小时候其实是个特别爱哭的女孩,胆子也很小,和长大后的她根本判若两人。
越是哭,就越是会遭到更多的责骂和体罚,其实她是不想哭的,但如山般沉重的强压教育就是她童年的全部,家庭里的每个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印象最深的不是童年的幸福,而是某个孩子挨打时的哭声。
她的中文名叫做成瑶,来自成氏家族。
成家是个大家族,坐拥惊人的财富,以精准的判断力和风投把控而闻名,他们的存在就像某些故事里的财阀或者集团,可以调动巨额的资金注入某个小国的经济,轻易玩上一次炒货币的把戏。
如今的家主已经是92岁的高龄了,老爷子在还能饭否的年纪就拥有了丰厚的财产,忽然有一天顿悟,自己这么优秀,又有那么多产业,需要很多的继承人来管理,才能像一个不朽的王朝,千秋万代,永世长存。
所以老爷子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但住在他身边的妻子可远不止一个,继承人们之间相互厮杀,留下来最优秀的几个人,作为第二代继承人接替新时代的权力。
成瑶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拥有王侯般的威仪,坐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坐在军帐里,杀伐一生,功成将身退的将军。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居然有了外遇,大抵是那基于利益需求而娶的妻子并不合他的心意,他爱上的是个体弱多病的美人。
总之狗血的事情就是发生了,还有了一个私生女儿,那就是成瑶,成瑶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小时候就是出众的美人相,很得父亲的喜欢。
其实这对那样一个大家族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坐在那种位置上的男人有私生子,甚至都可以是被默认看不见的,成瑶很容易就被吸纳进家族中来。
可男人的妻子偏偏是个浅衷又狭量的肤浅夫人,因为年轻的时候帮了一把大忙,让男人得以在众多继承人里杀出重围,就一直居功自傲,被浅薄的嫉妒和虚荣心蒙蔽了双眼。
这样的夫人得知私生子的事情,自然是要大吵大闹一番的,最后甚至叨扰到家主老爷子那里去。
老爷子对这种家庭琐碎的狗血故事全无兴趣,心里其实更愿意站在儿子这边,但身边有个长舌妇吵闹个没完也让人心烦,索性就把成瑶踢出家族,以此来安慰夫人,这个私生子不会有机会与她的孩子争夺地位财产。
长辈出面,却只得到了这样的结局,夫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所有对丈夫的不满都发泄在成瑶和她母亲的身上。
所以成瑶小时候根本没有去过任何学校,背地里她还是接受着私教们最顶级的教育,那些老师得到了夫人的暗示,对待瑶相当苛刻,教导的方式好比是制作叫花鸡,要撕开这小女孩的喉咙,把知识全都生硬地灌输进去。
那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太过残酷,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成瑶都会躲在母亲的怀里蜷缩着哭,问为什么老师们只会对自己这样,明明其他人的小错误都可以被忽视,唯独她哪怕有一丁点问题都会被拎出来加倍的斥责。
听到女儿这么问的时候母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过,过了片刻她才勉强露出笑容,像是打圆场似地摸摸成瑶的头发,微笑着说。
“他们只是想把你培养成一个能力出众,不惧艰辛的才女,只有这样爸爸才会回到我们身边,虽然方法残酷了一些,但本意都是在为你好。”
真的是这样吗?小小的女孩心里不禁充满了疑问。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只是她课本上的一句话,但老师的解释还是打消了成瑶心中的疑惑,书上是这么说,老师是这么讲,妈妈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所以肯定没错。
从家族中离开以后爸爸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的只是近乎摧残的铁血教育,瑶还能接受顶级的指导,但妈妈那边就不行了。
有夫人在,妈妈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干的最长的事情也不过是超市的收银,然后主管就有一天会告诉她辞退的事,她只能带着瑶再去找下一家,最后索性只做日结,这样就不会为难雇主。
成瑶看着母亲日渐消瘦下去,看着她在床上插满管子,听着她晚上做梦的时候还念叨那个男人的名字,直到后来在十岁生日的前夕再也听不到她的呢喃。
可成瑶一点都不悲伤,因为在那个年纪,她已经完全懂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是个插足他人的第三者,自己是被人唾弃的私生子,童年里悲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过去犯下的错误所得到的惩罚。
“什么为了我好,什么让我成为才女,什么爸爸会来看我,骗子!你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骗子!活该你死掉,满口谎言的第三者!”
在母亲的墓碑面前,她歇斯底里地发泄着这么多年来忍受下来的屈辱和悲愤,买来的康乃馨都被暴力地撕扯开来,残破的花瓣落在黑色的裙摆上,苍白的令人触目惊心。
这时候钢铁般沉默的男人出现在成瑶的背后,他的手里同样捧着一束康乃馨,和瑶不一样的是,中间还多了一朵带刺的玫瑰,嫣红如鲜血。
以母亲的离去为代价,成瑶重新获得了回到家族中的机会,纵使夫人还是在对她使坏,但这一次爸爸的态度相当坚决,不遗余力地对瑶好。
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豪车,既然家里不待见,那就去外面住想住的地方,在每个大大小小的节日,总有特别的礼物送到她的面前。
有时候是时下最流行的昂贵首饰,有时候是某个名家演唱会的VIP邀请,每当换季,拿到的新款奢侈品哪怕只简单地全部换一遍,都要以小时来计算。
这四年里,瑶从盛开在一隅的夕颜,蜕变成耀眼的公主,便如灰姑娘的故事,就算是在学校里也是万众瞩目的名人。
可她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在自己和母亲最需要的时候,这个男人并没有出现,任凭她们垂死挣扎,现在的一切馈赠,不过都是用母亲的生命换来的补偿。
当天空还留有光亮的时候,成瑶总是会用一条夜黑色的毛毯包裹着自己,等待月亮和星星爬上天空。
因为天空还留有光亮的时间里,她总是孤独的,她大把地花着父亲的钱,笑嘻嘻地跟每一个人交朋友,在任何聚会上都会慷慨地买单,大家都恭维她,说成瑶最棒,成瑶你就是我们的神。
可真正能算是朋友的其实一个都没,她唯一的朋友就只有这条夜黑色的针织毛毯,那是母亲在病床上弥留之际,自己慢慢缝制出来的。
她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吧?所以总要给女儿留下点什么,可她一无所有,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留下自己最后的爱。
对于爸爸是否真的深爱妈妈,以及他们之间的过往,成瑶从来不关心,她刻意地回避了一切问题,不讨论不过问,表现的相当懂事。
这样每每回到成家的时候,说她的闲话就会少一些,对她的善意就会多一些,因为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看上去闪闪发光,还总是对你微笑的漂亮女孩。
但就在成瑶十四岁的时候,那个家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