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与世长辞之
成凛，成瑶同父异母的姐姐，整整大她十二岁。
在奉行精英教育的家族中，成凛也算年轻一代人里的佼佼者，对于老爹出轨这事儿她抱有极大的愤恨。
这是人之常情，还是小孩的话大概抵触的情绪不会这么大，但成凛这个时候已经二十六岁，是个青年实业家，对家族过去以金融为主的商业领域颇为担心，因此很早就投资了不少实体产业。
而父亲已经是临近退休的年纪了，她的话语权越来越少，手中掌握的权力也越来越少，这些东西随着成凛的运作渐渐落到她的手中。
其实在得知那条狐狸精母狗病死，老爹把私生女带回来的时候，成凛就该立刻赶回来，但那会儿她正处于最忙碌的上升期，一旦离开就等于把大好的机会和时光放弃，只能被迫忍耐。
现在她所有的一切都稳定下来，自然就应该回来着手解决这件事情。
母狗死了，但她的女儿还在，那个身上流着一半和自己相同血统的女孩，在母亲的口中将会是可能颠覆成凛未来的巨大风险。
以父亲那个老东西的品性，在分家的时候出于愧疚和补偿心，恐怕还会将大头送给成瑶，这是绝对无法容忍之事。
家主年事已高，这种后辈私生活的问题老爷子完全不关心，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点风流的韵事？尤其是对这样大的家族来说。
之前因为夫人闹的太烦才勉强答应驱逐成瑶，但实际上成瑶只要是个有用的人，老家主其实是愿意接纳这个孙辈的。
老爷子的态度成为了凛的杀手锏，她回来后第一次跟自己这个妹妹正式见面，就是在一栋度假别墅前。
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修剪过的庭院里，粉嫩的樱花层峦似锦，好天气让人心情难得愉悦。
成瑶就在樱树下练习小提琴，她开始学习这种乐器才几个月，但已经稍微有了一些起色，所以自己也有点喜欢，闲下来就会多试着多练习一阵子。
学习这个并不是她自己选的，而是家族中奉行填鸭教育，也喜欢疯狂挖掘个人的潜能，所以老师们总是会不遗余力地让孩子们学习各种东西，由此来寻找她们的天赋，成瑶就是这样变得多才多艺。
阳光照在成瑶的棉布裙子和肌肤上，在忘我的投入中她闭上了眼睛，这个春日里平常的一天，似乎一切都因为这一幕而变得透明。
成凛出现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这一幕，就驻足在稍远的地方听了一会儿，旋即露出不屑的表情。
以她的音乐鉴赏能力，平常只会去音乐厅欣赏古典的交响乐，或者大师的独奏，她本人也是钢琴好手，拿过很多奖项。
在她看来，这个妹妹的小提琴水准就好比是只恼人的知了，单纯是瞎叫唤，既不能登堂入室，也没法让人觉得她在这上面有什么天赋。
放在普通人当中，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进步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好手了，而在这个家族对继承人严苛的要求下，这种水平还远远不够。
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灵感和机会，随时都有可能在某一个瞬间发生，如果你不是天才，却想要制作出比别人更加优秀的作品，那就去压榨自己，舍弃生活，不做出任何牺牲就能成就一切的天才，找遍全世界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罢了。
这就是家族的作风，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在逼迫自己，成凛也是这样长大的。
在她看来，悠闲若此的妹妹当下全然没有在认真练习，只是看到好天气就出来即兴地发挥一下，这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根据秘书提供的报告书，成瑶的所有课业水平都只是能得到一个A，有些弱势的地方甚至只有B，连一项S都没有，马术，音乐，数学，绘画，体操……也就是说她在这些领域都没有令人惊艳的天赋或者水准。
但成凛还是鼓了鼓掌，换上了欣赏的微笑，由此换来成瑶好奇的回头，还有微微睁大的眼睛。
她还不认识这是自己的姐姐，因为从来没见过照片，也没什么人特别跟她说，家族里的人都跟她保持着平淡如水的关系，不靠近也不排斥就算很好了，剩下的则都是恶意。
但她还是猜出来这应该是家族中的某个人，许久不露面在这里都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她浅浅地笑着，弯腰下来表示感谢，她的脸庞那么生动那么柔软，颊边有着浅浅的绯色，眉宇修长。
确实是个美人，十四岁正是逐渐长成的时候，丰腴起来的身体有了所谓的女人味，如春天柔软的群山，还是个恬静的可爱系，继承了来自母亲那份良好基因，再过几年应该也会成为一颗明珠。
这反而让成凛愈发讨厌这张脸，很容易让她想起看过的狐狸精照片，那条死去的母狗和眼前的女孩伤害了她的家庭，她的人生，面对这样好似能沁出阳光来的笑容，她仍然没有什么好感。
“看得出来你还有些生疏，学习小提琴有多久了？”成凛微笑。
单看长相可看不出来成凛是商业中杀伐成性的人，她有一张软玉般光滑细腻的脸庞，曾经拍过杂志封面，是典型的，活在少女幻想里的女王，面对十四岁的小女孩，对自己的魅力简直挥洒自如。
“四个月半。”成瑶说。
“那很不错。小提琴对音准的要求极高，大部分初学者长达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还拉不准，非常容易磨去一个人的耐心。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你有天赋。”
“但我的老师说我的手笨的就像牛蹄子。”成瑶自嘲地笑笑，低头的时候眼里掠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他说在这个家族里的多数人都是精英，大家做一样的事情，花费的时间比普通人至少要少一半。”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成凛说，“天生的愚笨者和天生的聪明人都是少数，绝大多数都很普通，但顶级的教育，高压的环境，和适当的引导，一样可以让普通人成为他人眼里的天才，这就是我们的风格，生在这里就要学会接受。”
“可我从来没想出现在这里。”
“你的知识，你的吃穿用度，你姣好的面孔，你能够站在这颗樱花树下，拿着上个世纪的小提琴，这些全都是拜家族所赐。在享受过这些之后，说出我根本就不想出现在这个家族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成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以前她跟母亲最贫穷的时候要一个馒头掰开来吃，而现在她可以走进最豪华的餐厅，把信用卡随手甩出去，这种身份的转变简直就是童话。
可她还是会偶尔怀念过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该定格在十岁的时候，母亲离开自己也跟着离开就好了，反正这个世界又不欢迎她，也没人会喜欢她，何必死皮赖脸地要苟活下去呢？
“小时候我也曾经觉得完全受不了这样的高压。”成凛仰头看着繁锦，樱花在她面前簌簌地落下，翻转着把阳光切成碎片，“稍微长大一些后，逐渐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反而会在轻松下来无事可做的时候，充满罪恶感。”
“人的一生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真是莫大的浪费，本就短暂的几十年就这样生生砍掉了那么多，留给人可以用的简直捉襟见肘。成长，事业，爱情，婚姻，生育，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似乎都快不够剩下的时间好好分配了。”
“想通这些之后我就不再讨厌自己的生活，学会接受，懂得迎合，并以此为荣。我的人生绝不该如樱花的花期那么短暂，转瞬即逝，而是灿烂地盛放，成为某个领域的开创者，历史的教科书在说到某一段故事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绕开我的名字，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真是了不起的雄心壮志，如果是在古代，你一定是要建功立业的大将军。”成瑶看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姐姐，她很少在家族里和人这么聊天。
“我可不满足只做一个将军。”成凛淡淡地笑笑，这时狂风骤来，满园樱花散落，年轻的实业家举手投足间都有种风淡云轻的感觉，就是那种什么都要掌握在手里的自信。
成瑶不由得有点羡慕，为了梦想而奋斗听上去真是棒极了，无论将来能否实现，至少成凛的人生有追求有目的，并且有为之奋斗的动力。
而她已经十四岁了，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复仇？向着那个辜负了妈妈的老爹？
这简直是拿着什么三流言情剧的剧本，她确实不喜欢老爹，也知道老爹对自己的愧疚，但如果把自己的人生都压在这种事情上，未免也可悲了，而且还会坐牢。
那么像这位大姐姐一样，有一份豪情壮志？可她实在找不到自己有什么很擅长的东西，或者闪闪发亮的优点，抛开现在是家族中的一员，也就是个普通人。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该属于这个家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默认接受了那种残酷的生存方式，他们就是所谓的成功人士应该有的样子，穿着挺拔又匀称西装，做着遥望又不可及的大事，每天都过的很忙碌，就算闲下来手机也会不停地响。
“你在想什么？”低沉的问讯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成凛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
“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想办法找到一个前进的目标。”成瑶回答的漫不经心。
“对你这种人可没必要，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期待你做到什么，就像在这么美好的天气里，你只是站在这种地方，用你的牛蹄子，成功把小提琴拉出了二泉映月的味儿。”
忽然冷淡下来的口吻令人猝不及防，其中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成瑶一时间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迎面而来的寒意。
不祥的金属音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传来，成凛握着一支手枪，抵在成瑶的额头上，黑黝黝的枪口令人毛骨悚然。
“下午三点二十二分。”成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轻描淡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成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以前是遇到过类似事情的，夫人确实有考虑过真的直接杀掉她和妈妈，深夜的时候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在住所周围。
但碍于父亲的存在，这件事终究还是没有成功，成瑶也是在那之后开始了格斗术的学习，甚至委托过来的老师转交给了她一把枪，说有必要的时候不要畏惧使用，善后不是问题。
“我……不懂……”
手臂无力地锤了下来，沸腾般的恐惧弥漫着全身，生平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成瑶的嗓音里只剩下惨淡和沙哑。
“意思就是这个时间点，在这栋偏远的度假别墅里没有别人了，所有雇佣来的人都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下一个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五点之后的司机，他会发现你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
成凛面无表情，枪口狠狠抵住瑶的额头微微上抬，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混账老爹在假期把你放在这种地方，没有让你回本家，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你在这个时刻死在这儿，与我毫无关系，因为按照我的行程时刻表，这个时候我还在回国的飞机上。”
成瑶终于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她就是那个曾经听人说起过的，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成凛。
第一次了解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她就觉得成凛肯定会很讨厌自己，没有哪个孩子会喜欢破坏自己家庭的人，电视剧里的小三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但她从未想过第一次跟成凛见面，会是以这样残酷的形式，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说明这件事她已经蓄谋已久，这颗子弹就是成凛给自己母亲最好的交代。
至于混账老爹，本就是他出轨挑起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叫嚷？成凛的手里现在握着足够多的资源，想怎么跟老爹叫板都行，如果他不在乎自己余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