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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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易三秋长笑未绝,忽觉丹田剧痛,两道白眉如雪剑交击,面上赤潮翻涌。他急运玄功镇住经脉,青灰色的手指嵌入冰岩,霎时留下五枚寸许深痕。

“项氏血脉与虎魄刀纠葛千年。”老者喉间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列祖列宗以精血镇刀魂,后人经络早被煞气蛀蚀。”语至此处蓦然顿住,浑浊眼瞳映着少年稚气面容,“可笑天下庸人,只道项家子弟天生愚鲁。”

“然天不绝人!乾坤九遁并不重天赋!”易三秋并指如剑,寒潭骤起波澜,二十八颗水珠凌空布阵。项尘但见青光流转,恍惚间星斗垂野。“看仔细了!此乃乾坤九遁之法门!九遁应天象二十八星宿,又与人体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相合!”

话音未落,忽见易三秋并指如戟,疾点足背。项尘顿感若有锐针钻入,突如火烧,一道炽烈真气自跖骨间逆冲而上,痛得他踉跄半步,喉间迸出半点闷哼。

“记住!此乃太冲穴,应角宿,属东方苍龙七宿。”易三秋广袖生风,悬空水珠轰然炸裂,竟化作苍龙龙星图盘桓洞顶,“十二正经如江河奔涌,奇经八脉似湖海涵虚。星宿之力借穴位通玄关,此乃天人交感之道!”

旭日初升,曙光自洞隙渗入,易三秋指劲如雨,项尘周身大穴次第洞开。

少年瞳仁骤缩,虚空星图异象纷呈,西方白虎踏雪,南方朱雀浴火,北方玄武驭雷。每处星图显现,项尘便觉一股清明之感,醍醐灌顶。

待点完最后一穴,易三秋枯掌按在少年肩头,喘息如裂帛,“苍龙主生,白虎司杀,朱雀焚天,玄武镇岳……每开一遁便添薪火,以尔血脉为鼎炉,星力为真火...”

忽然神色肃穆,“唯第九遁万不可试!此乃八遁归元之术,必引中天紫微星,帝星陨落之象,若然催动,周身精血顷刻燃尽,纵大罗金仙亦要形神俱灭!”

言毕,突然呛咳出黑血,项尘慌忙相扶。

“先生!”

“无妨。”易三秋挣开扶持,跌坐石台,面上回光返照的潮红褪去,泛起青灰死气。

“尘儿……莫要叫先生了,锁龙钉拔者必死,客栈八遁又耗尽真元……我已然油尽灯枯……”话音渐低如风中残烛,“且受三拜,唤声师父罢。”

“师父!”

项尘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

易三秋含笑受礼,忽从怀中取出玉箫,泛着幽幽青光。“尘儿,江湖路远……你我一夜师徒情缘,为师身无他物,二十载江湖风雨,唯有这支'寒韵'相伴,便赠予你吧,今后……一切保重。”

项尘跪接玉箫时,寒潭忽起呜咽风声,二十八宿星象自洞顶次第湮灭。

忽闻风中传来轻笑。

项尘抬头再望,却见师父头颅低垂,已阖目而坐,染血嘴角犹带三分释然笑意,恍如当年独战群雄时的疏狂模样。

寒潭呜咽声里,竟似响起当年名震江湖的《逍遥叹》残音。

洞窟内寒雾缭绕,项尘跪坐石台良久。晨光自洞隙斜入,洞顶垂冰映着天光,将易三秋遗容照得莹然生辉。少年指尖拂过师父襟前霜雪,忽觉喉间哽咽难当。

“师父……”又是三记响头叩下,额间渗出血丝亦浑然不觉。

蓦地洞外松涛声急,六道身影挟雪破空而入。

当先素衣女子怀抱焦尾古琴,杏黄裙摆下犹沾血渍,正是“蝶恋谷“燕衔春。身后五人各执兵刃,寒光吞吐间将洞内映得明灭不定。

“魔头伏诛,大快人心!“玄霄子拂尘扫落冰屑,却在瞥见易三秋遗容时身形微滞。

冷月仙子纤腕一抖,冰魄剑绽出三朵青莲,剑鸣声里忽作轻笑,“若非燕姐姐大义灭亲,这魔头怎能伏诛?只是不知刺入旧情郎琵琶骨时,可曾手软?“

燕衔春恍若未闻,眸光扫过易三秋染血襟袍之时,忽踉跄半步,素手抚过青岩上灼痕。朝阳恰在此际破云而出,照得焦痕流转如篆,分明是姑苏城外那十亩香雪海间,他与她独创的落英书体。

“姑苏梅尽意难休,春水东逝恨长留。“字字如刀,割得她肺腑生疼。昔年梅林诀别夜,那人曾言,“若见落英篆,当知易某九泉之下意难平!”

易三秋客栈中诀别之言铮铮作响,剜骨取锁龙钉时那抹转瞬即逝的眼角柔光,炎虎偏锋三寸的玄机,此刻皆化作惊雷贯顶。燕衔春竭力稳住身形,忽觉多年师门正邪不两立的教诲竟镇不住心口酸楚。

“诸位……“她猛将焦尾琴横抱胸前,五指挥处琴弦铮鸣,“魔头既已伏诛,不如……”

“且慢!“玉矶道长七星剑忽指角落,剑气激的项尘浑身一震。“魔头虽毙,然虎魄刀尚未寻得,此子与魔头独处半宿,怕是得了虎魄刀机密,”

话音未落,风太白身形已如流云卷至项尘身侧,流云剑蓝芒吞吐间截断七星剑气,笑道:“道长莫吓坏孩童,不过是个客栈跑堂,能知什么机密?“

项尘缩在岩缝,但见风太白回眸一瞥,只觉风太白那目光颇感复杂。

正自惊疑,冷月仙子冰魄剑已指他怀中,“我看未必,诸位且看!这玉箫,魔头向来视若性命,宁可带入黄泉也断不会赠人。如今却在这小郎君手中,又如何解释?”

玄霄子拂尘无风自扬,忽展玄门神通,但见他双目精光暴射,声如黄钟大吕,“魔头临终可曾嘱托?“

这一喝,威压如山,项尘但觉胸口气血翻涌,似有千斤磨盘碾过五脏。暗运苍龙七脉,方才稍有缓和,面上却作惶恐状,“小的……小的被掳来时,那先生已……已没了气息,见这玉箫金贵……才起了歹意……“

玄霄子手中拂尘陡然倒卷,恰似银龙翻浪,带起三尺罡风。项尘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青石板上,喉头腥甜几欲呕血。

玄霄子此刻真气鼓荡,衣袍猎猎作响。项尘眼前金星乱迸,恍惚见得自家灭门景象,凄厉哭喊似在耳畔。

当下轻咬舌尖,借痛楚凝神,暗忖,“此仇不共戴天,然此刻若露破绽,岂非自绝生路?“

忽闻玄霄子冷笑,“好个滴水不漏的说辞!“话音未落,拂尘银丝根根绷直如剑,竟在青石地面划出三寸深痕。

项尘但觉周身要穴如被冰锥所刺,殊不知对方已运起“玄门问心诀“,此功最擅窥人心绪波动。

“小兄弟,你说是不说?”

项尘眼角逼出两点浊泪,“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话音不断渐弱。

“够了!“燕衔春焦尾琴裂帛声起,七弦齐振竟将拂尘逼退三尺。她面罩寒霜冷笑道:“名门正派为难稚子,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