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虎魄现世,天地倒悬,关乎天下苍生气运!”玄霄子银须戟张,宽大道袍猎猎作响,面上青气时隐时现,声若洪钟震得岩壁簌簌,“若论贻笑江湖,燕师妹与那魔头厮混多年,蝶恋谷的名声早已传遍三山五岳,何须老夫多言!”
燕衔春纤指扣住焦尾古琴,七弦嗡鸣竟压过洞外朔风,“蝶恋谷虽非武林魁首,却也行不出玄天门这等对孩童出手的龌龊勾当!”话音未落,琴弦震颤间隐隐现出龙形气劲。
“放肆!”玄霄子双袖鼓荡如帆,碎石如雨激射,“燕师妹既瞧不上我玄天门,今日我倒要向七绝锁龙钉讨教几招!”
玉矶道长慌忙抢步上前,太极袍翻卷如阴阳鱼图,堪堪化去两道罡风,他武功虽列六人末席,却最善周旋。
“二位住手!且息雷霆之怒,六派同气连枝,皆为匡扶正道而来!“他抹去额角冷汗。“依贫道愚见,不若将此子暂托我太乙仙宫。若探得虎魄刀踪迹,必当飞鸽传书各派,若无所获,收作外门弟子亦是造化。”
玄霄子心中冷笑,“好个一石二鸟的算盘!若当真问出端倪,只怕太乙仙宫早将虎魄收入囊中!”
这般心思虽未出口,在场众人却俱是心照不宣。
“阿弥陀佛。”普智大师捻动菩提珠,缓声道:“玉矶道兄所言极是。我观此子眉含宝相,似有佛缘,不如随老衲往灵山......”
话未竟,忽闻冷月仙子咯咯娇笑,“大师又要渡人?”
“灵山寺青灯古佛,怎比得我雪山派玉殿琼楼?“冷月仙子罗裙翻雪欺近项尘,幽香袭人,“日日枯禅,粗茶淡饭,岂是少年去处?你这佛缘,小郎君心中未必肯愿。”
转眸望向项尘时,眼波竟柔了三分,“小郎君可愿随姐姐回雪山赏雪莲、饮冰露?”
“雪山派终年苦寒,岂是养人之所?玄霄子猛然拂袖,“况且昔年亦是我玄天门截获密函,此子自当随我回紫霄峰!”
众人争执未休,铮然剑鸣忽起,风太白月白长衫无风自动。流云剑虽未出鞘,凛冽剑气已迫得众人连退三步。
“诸位且容风某说句公道话。“他缓踏罡步,青石上赫然现出七枚寸许足印。
洞中六派高手皆屏息凝神,须知剑宗“凌天剑境“独步武林,此行六人之中,当属风太白武艺最为上乘。
“剑宗执武林牛耳三十载,诛血刀老魔、灭阴山七煞,何曾落于人后?此子是否知晓虎魄玄机尚在两可,我辈名门正派,岂可行那魔道逼供手段!此子便随我回剑宗,请掌门师兄定夺。”说罢屈指弹剑,剑鸣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
玄霄子面色铁青,冷笑一声,“风长老这话倒是冠冕堂皇!”
流云剑陡然出鞘三寸,寒光映得石壁生霜。风太白双目如电,“道兄可是疑我剑宗私心?“话音未落,剑芒暴涨如银河倒泻,众人眼前一花,那流云剑竟自横悬半空,剑尖直指心口。
“风某立誓于此!“声若金铁相击,“若存半分私念,当受万剑穿心之厄!“洞中霎时寂然,唯闻水滴坠地之声。
江湖皆知,剑宗弟子主修剑道,视剑如命,这般誓言对剑宗弟子而言,已然是绝誓。
玉矶道长最先回神,眼珠微转,“剑宗愿担此重任,实乃武林之福,此子能入剑宗,实乃他的大造化。”
普智大师合十长叹,“善哉,风施主言重了。”
冷月仙子轻笑收势,素手轻抚云鬓之间,“风长老的凌天剑境似乎是更精进了呢。“
眼眸忽对项尘春水盈盈,“小郎君莫怕,雪山玉蟾宫永远给你留着水晶榻。待你学成剑宗绝艺,记得来尝尝姐姐酿的千年雪莲酒。“
玄霄子面皮紫涨,“风长老既立重誓,要逞这个英雄,我若再多言,倒是我的不是了……”终是冷哼一声甩袖退去。
燕线春螓首轻点,没有言语,仍抚着焦尾古琴,檀木琴轸上还凝着昨夜寒露,她本就无意相争项尘归属。
风太白恍若未闻,流云剑鞘轻点项尘肩井穴。
少年方才被玄霄子内力所震,此刻忽觉暖流自肩头涌入,体内翻涌血气顿时平复。待要道谢,却听耳畔传来一声轻语。
“随我走。”
项尘正欲开口,却见那月白身影已踏碎满地碎石,径自往洞外行去。
项尘紧步跟上,燕衔春琴音忽起。少年听得真切,正是昨夜易三秋所奏《逍遥叹》前半阙。
他倏然驻足,回身望去,三丈外青石台前,易三秋半倚石壁,眉目低垂宛若入定,只是再无人能续上那曲未尽的《逍遥叹》。
沧溟江水势湍急,于群峰夹峙间蜿蜒如龙,发源自天柱山深处。此乃樊城往剑宗之咽喉要道。
千帆过尽处,唯见云深雾锁。
乌篷船自下游溯流七日,船头忽闻剑鸣铮铮,风太白衣衫飘拂间大袖一挥,但见云雾尽散,七座擎天巨峰如利剑破云,剑气冲霄竟搅动银河倒卷。
天柱七峰暗合北斗之势。
天枢峰剑气刚猛似破军降世。
天璇峰剑影飘忽如璇玑暗转。
天玑峰剑势诡谲若奇门骤启。
天权峰剑意浑厚镇山河之基。
玉衡峰剑鸣声声合钧天之律。
开阳峰剑芒炽烈耀大日凌空。
摇光峰剑光潋滟化天河倒泻。
风太白负手遥望七座剑峰,忽想起剑宗旧事,胸中豪气顿生。
昔年东海之滨有奇士,本是无名商贾,路经天柱山,遭水寇截杀,遁入云深不知处,偶得上古秘籍《凌天剑境》。
凌天剑境分七种剑道,破军势、璇玑变、千机引、文枢劫、钧天律、炽瞳斩、贪狼噬,而七道合一,便为凌天极意。
自此于绝壁孤峰结庐而坐,五十载寒暑不辍,七道剑意终成气候。
七道剑气冲霄之时,方圆百里云气尽碎,遂开宗立派,名曰“剑宗“。
然创派祖师耗尽心血,未及留下七剑合璧之法便溘然长逝,后世弟子纵有惊才绝艳之辈,终究难窥“凌天极意“门径。
如此沉寂百二十载,直到三十年前惊蛰夜。
剑宗有少年柳玄清独坐剑冢,忽见天象大乱,北斗七星连珠。手中松纹剑挽出漫天寒芒,破军之刚猛裹挟璇玑之诡谲,千机引牵动文枢劫,钧天律调和炽瞳斩,最后竟以贪狼噬收束万道剑气。但闻龙吟声震九霄,方圆十丈青石尽成齑粉!
失传百年的凌天极意,竟教这弱冠少年练成了!
此后十年,柳玄清单剑扫荡七十二魔窟,剑挑西域血刀门主,独闯南疆阴山教总坛,凌天剑气过处,百丈毒瘴竟如春雪遇阳。最是惊动武林那一战,漠北独战十三狼骑,七道剑光纵横捭阖,最后一式“凌天极意“使出,关外风沙为之凝滞三息,十三柄弯刀皆断作寸寸寒铁。
世人尊其剑神,掌教剑宗!
江湖耆老谈及此事,无不抚掌长叹,“昔日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开创灵山寺千年基业。如今柳剑神七剑归一,竟教剑宗与灵山寺、玄天门等千年古派并称武林柱石,当真后生可畏!”
念及此处,乌蓬船头忽震,风太白双耳微动,原是舱内项尘梦中翻身,项家玉玦自衣襟滑落。
“十六年前项家血夜,我来迟一步。”风太白凝视玉玦螭龙暗纹许久,“这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