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竹林听雨
明明是万人之上的仲神，竟然会被一个上仙的神武所伤。
姬云凛眼前又浮现出西海之上灵谙盛怒之下的身影。
玉婵微微颔首，想起灵谙的伤势她都觉得痛心不已。
“此事复杂，你只需知道龙王出手伤了仲神乃是大罪，北海方才平定，西海万万不得再起风浪，即便是仲神灵谙也只能默默忍下。”
龙王伤了仲神，仲神乱了西海，这两件事实则是一件，只是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姬云凛眼下也不好断定这场纷争的源头。
“是，仙君。”
“如若灵谙不愿去寻求天主疗伤，那就去寻一位修炼木系术法的仙君，眼下天界可靠的仙君寥寥无几，唯有映桃庄鹿角仙君了。”
姬云凛听到木系术法，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是，待我先去问问二宫主再做打算。”
“去吧。”
玉婵良善，面对姬云凛她虽算不得完全信任，但她相信灵谙。
灵谙选的人定然不差。
松声殿中。
姬云凛看着眼前云雾幻境，既然只有木系术法可以帮她，那为何他自己不能试一试，这样一来或许能让这个仲神承他一份情。
思虑三下，姬云凛对着云雾开口道。
“二宫主，玉婵仙君的药已经没有了，眼下或许可以请天主相助。”
话声刚落，云雾内灵谙的声音传了出来。
“看来你知道了。”
灵谙气息急促，声音嘘嘘沉沉，想来这紫金龙骨锏的威力定是极重，否则又怎会能重伤得了她。
“眼下二宫主若是需要我去寻天主......”
“不可！”
灵谙厉声制止。
“万不可让他人知晓，尤其不能让天主知晓。”
说着，灵谙似是将什么东西扯破，一声破裂巨响伴随着溅入水中的声音。
“二宫主，您没事吧？”
姬云凛凝视着云雾幻境，听着声响不对他也心急如焚，未等灵谙开口，他请命询问。
“玉婵仙君说只有木系术法可以助您疗伤，小仙虽然灵力低微，但或许可以一试，至少能让您减轻些痛楚。”
幻境之内，竹林听雨的木屋外，一条不知从何处流淌而下的河流内，灵谙散乱着衣裳摊趴在岸边的石头之上，湿漉漉的发丝贴着惨白的面颊，她闭着双眼静静听着姬云凛的一言一行。
魅灵善草木之力，姬云凛修木系术法又是飞升的上仙，无论他灵力如何确实是能替她减轻许多痛苦。
但她的伤在后背，眼下她为减轻痛感将自己掷于河水之内，衣裙皆湿，后背的衣裳也被她方才扯了开来，就算她只是个普通女子也不会任任何一个男子靠近，更何况这样的她已经足够狼狈了。
“不必，你下界去请，鹿角......”
说着，灵谙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挤出一丝力气说话，她所有的感知都停留在了她后背的伤口，那种灼热的刺痛甚至堪比她飞升神位时承受的天雷劈打。
恍恍惚惚，她似是睁着眼睛又好像沉沉的睡着了一般，再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在姬云凛的怀中，她的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裳。
抬眼看去，那雅正的面容略带几分忧虑，眼睛里的神色分不清那是心急还是无奈。
想想自己收入殿内的俊朗侍仙抱着衣裳蓬乱的她，灵谙只觉颜面无存。
“放肆。”
硬生生从牙缝挤出来的两个字在虚弱的气息下毫无威慑之力。
竹林听雨，景如其名，竹林深处有一处院落，木屋瓦顶，清幽雅致。
入内，基本的陈列几乎都有，床榻在一张屏风之后，姬云凛将凌乱的灵谙放在床榻上，自己立在床边先是拱手致歉，而后二话不说便将灵谙翻转了身子将她的伤口露了出来。
“嘶~”
灵谙趴在床榻上，背后的伤被这么一转身生生扯了一个猛劲。
姬云凛汗颜。
“二宫主，恕罪。”
本以为姬云凛不过柔柔诺诺的阴柔书生，现下看来她还是看错了。
“你要作甚？”
灵谙警告地问道。
“空山灵雨地处西海西方，常年阴雨连绵，群山围绕，又因盘古神君曾在此处修行千年所以灵气充足。”
姬云凛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帮灵谙，说着空山灵雨也是为了让灵谙信任他。
“所以，我的灵核定然与其他仙君不同，既然您的伤需要木系灵力，那不如就让小仙试上一试。”
姬云凛说了这些，灵谙怎会猜测不到，只不过眼下比起疗伤，她更在乎自己的后背就这样坦然地被自己的侍仙看着。
灵谙只觉姬云凛在借机辱没自己。
“好了！”
灵谙咬牙说道。
“那你便动手吧，切记不要勉强。”
“是。”
魅灵族多年生活在空山灵雨，此处虽依靠神君灵力草木群生，魅灵族这些年依靠那里的草木灵气修身成仙，多数都为木系。
但空山灵雨也因常年阴雨导致山中雾气连绵不断，成年累月便成了瘴气，魅灵族灵力高强者尚能抵御瘴气，灵力低微耄耋老人却无法依靠自身护住性命。
也是因此，天界曾派上仙前去相助，这些年过去那些瘴气也改善了不少。
姬云凛跪在灵谙身边，双手散发着一种带有清香的烟雾，继而将此推向灵谙的伤口。
伤口很深，就像平原因巨石降落而炸开，丝丝裂缝都是青紫伴有黑色血迹的，甚至有的地方被水泡了太久已经开始溃烂，简直惨不忍睹。
姬云凛方才将目光投向这伤口，刹那间只觉那白净的后背像是长了朵乌黑的花，肌肤上没有伤口的地方也因这朵花映出斑斑红肿，随着灵谙的呼吸起伏，有的细小裂痕又渗出了黑血。
姬云凛静静凝望着那黑血留下，直到顺着灵谙侧背落在榻上。
“疼吗？”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自己能问出这两个字。
或许从他心底来讲，眼下的他是心疼这个女子的。
灵谙深深吸了口气，用余光瞄了眼姬云凛。
“你是不是在可怜本宫？”
“岂敢，小仙只是......”
“只是什么？”
“心疼您。”
姬云凛讲出这三个字，自己都觉得愧对于心，面红耳赤地闭上眼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而灵谙只觉得可笑，这话无论是天主还是玉婵说出都可，却偏偏是这个前几日刚刚被自己转着弯辱没的侍仙说出来的。
假，太假了。
“二宫主恕罪，小仙，小仙......”
“罢了，你们的话又岂会真心，哪怕奉我为‘仲神’亦是虚伪之至，冠冕堂皇在前，虚以逶迤在后，面前低声下气，背后诋毁成章，”
灵谙猛然回眸盯着姬云凛那张略显慌张的面孔，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想说的话一吐为快。
“你既然是本宫的侍仙，你就该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本宫面前我决不允你说半句假话！”
灵谙斥声警告，目光里的愠色就像可以燎原的星火，想要让这场火烧起来很容易，但姬云凛没有那么做。
他丝毫没有退却，眼睛注视着灵谙炙热的目光，悠悠道来。
“是，可方才小仙所说并非假话。”
灵谙疑惑地看着他。
姬云凛淡定道。
“尽管你是仲神，是二宫主，但在我眼里此刻的你更像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寻常女子，仅此而已。”
姬云凛的手一边在灵谙背上一遍遍划过，口中的语气也随之变得柔和。
灵谙细细睨着他，不知是否被他所说打动，半晌间也未再开口。
很快，疗伤结束。
看着不在红肿的肌肤，还有那几乎开始愈合的伤口，姬云凛沉沉吐了口浊气。
“二宫主，看来此法有效，您的伤似乎好了不少。”
西海龙王的神武看来并非普通兵器，这伤口之中尚有千年孥蛇的毒没有解开，眼下姬云凛耗费大量灵力只不过是缓解了疼痛，至于伤口能不能愈合还要看这孥蛇毒如何去解。
姬云凛默默收回了疗伤的手，背过身靠在床榻一侧好让灵谙整理好衣物。
此刻的他筋疲力尽，灵力消耗不仅是消耗体力更是心力，他合眼平缓着呼吸又怕灵谙见他如此心中不快，连忙又翻身站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灵谙看得出他的疲倦，未出一炷香她便换了一身金色白鹤纹长袍赤脚从屏风后走出。
木屋内她特意幻化了一把竹编摇椅，平常她无事便坐在这摇椅上听屋外雨水滴落，此时的摇椅上姬云凛闭眼卧在上面，双眼闭合沉沉睡去。
对于灵力低微的姬云凛来说，这种伤几乎是将他的灵核灵力耗了个干净，看着他疲倦的面容灵谙也在想自己方才情绪激动之时说出的话。
“不过一个过客，我竟然对他说了那些话，”
灵谙轻笑摇头。
“不该啊不该。”
许久许久，灵谙挥手施法将屋外的竹林散去，一束阳光穿过窗户直直打在姬云凛的眼皮上。
“开莲。”
灵谙坐在屋外的石桌旁，手中沏着一杯热茶。
姬云凛被阳光照得刺眼，一边伸手遮着光，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待头脑清醒后才看见灵谙就在屋外。
他撑起身子，麻木的双腿摇摇晃晃地走到灵谙身旁。
“二宫主恕罪，小仙尽管拼尽所有灵力也只是......”
灵谙知晓他要说些什么，指着一旁的石凳吩咐他坐下。
“歇歇吧，坐。”
姬云凛是个直心肠，摇头道。
“不必了，小仙睡了太久两腿酸软麻木，站着刚好松快松快。”
灵谙瞥了眼他，没有强求。
“这是老仙君的灵丹，助你恢复灵力。”
说罢，手中递出一个锦盒。
姬云凛犹豫之下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