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合婚儀

夜色仍深，落月樓的走廊窄而長，牆面潮濕，像是從磚縫裡滲出的霉水，一直滴進骨縫裡。

禹宸收了珠串，腳步輕聲落在焦黑木地板上，沒有再動符，也沒有開口。直到身後傳來一個奶奶的聲音：「欸欸欸，等等等等。」

糖梨不知何時出現，飄飄悠悠跟在他身邊，兩手揣在紅色書包後面，一臉嚴肅又有點小大人的樣子：「我說禹宸哥哥啊，你這直播做得太悶了啦。」

禹宸頭也沒回：「我不是來表演的。」

糖梨歪著頭，嘆了一口氣：「你不表演沒關係，可你總得說點什麼吧？你就這樣一直安靜著，彈幕都快跑光啦。」

她舉起手，在空中一點，一整排彈幕像瀑布一樣刷下來。

【剛才那招好帥，但他一直不說話是怎樣？】

【這人不當講師真可惜，一身本事全悶著】

【有沒有可能……他真的會抓鬼？】

【還沒下播吧？怎麼半天沒動靜了？】

糖梨一臉「你看吧」的表情：「這直播是冥司給你加命燈用的，觀眾的情緒反應能幫你穩魂。人家要信你，你不說點話，他們信什麼？」

她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語氣像個在上課的小老師：「有些觀眾是陽間平台推播來的、也有些是我們冥司安排來觀察的……還有一些嘛…」她眨了下眼，聲音壓低：「就沒那麼陽氣重啦。」

禹宸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卻深意十足：「你是說……觀眾裡，有不是活人的？」

糖梨沒正面回答，只是嘻嘻一笑，雙手背到身後：「我不能亂說唷～但你自己不是也感覺到了嗎？」

禹宸失笑：「你還挺會講的。」

「那當然，冥司引陽二階不是白混的。」糖梨得意地挺起胸。

她又補了一句：「你放心啦，他們看不見你臉，你現在這狀態直播間畫面就一個模糊人影，說句話不會掉魂。」

禹宸微微點頭，忽然在通道轉角停下腳步，低聲說：「各位觀眾，如果你們現在看得到，請記得不要在夜裡對著手機笑太大聲。」

【？？？】

【這是什麼開場白？】

【有點瘮……】

【哥你終於開口了我都快以為你啞了】

禹宸淡淡補了一句：「因為你笑的那個方向，可能不止你一個人看著螢幕。」

彈幕陷入短暫沉默，下一秒又炸了。

【靠，這哥也太會嚇人了】

【這直播畫風我愛了】

【我剛才真的聽到窗戶外面有聲音……】

糖梨捂著嘴笑，像是在看什麼好戲：「欸，不錯喔你，這種開場很吸粉。」

禹宸沒理她，只望著落月樓更深處，聲音壓得極低：「走吧，主場還沒到。」

他們一路走入深處，那戶廢棄房間的門虛掩著，裡頭香灰氣息濃重。

門內供桌散落，木匣中堆著數張冥婚照片，幾乎都一樣：紅衣新娘、黑衣新郎，唯一不同的是，每對新人中總有一人臉部模糊。

禹宸將照片排開，發現所有新娘皆為同一張臉。

「這女的是……配婚模板？」

糖梨靠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應該是用符咒捏出來的冥像，不是真正的魂體。」

他又翻出一張八字紙，紙上寫著：【買方：羅婉蓉，女，生於戊午年六月初四，子時】

【配婚對象：無名，來源：地符名冊】

地符名冊，是地司通聯之下，專門記載未入生籍而游離的惡魂名錄。

禹宸眉頭一皺，打開桌邊帳本。

帳本內密密麻麻，全是買家名單與配對記錄，大多是中老年女性，購買對象皆為未知男性，來自地符冊。

糖梨念著其中一條：「這些人……大概都是為兒子買的冥婚吧。」

禹宸看著名單眼神沉了幾分：「但這些對象不是普通亡者，是惡魂。她們把自己親人的魂，配給地符冊上的惡鬼。」

彈幕此時瘋狂刷屏：

【等等我剛才看到一張紙上寫著『配婚成功者，需每日供香三柱』？】

【這像不像是在養什麼東西？】

【你們不覺得這些死者不是被安撫，是被獻祭嗎？】

【媽的，我想起我奶奶以前真的說過有人會給死去的兒子配婚……】

糖梨臉色也難得嚴肅起來：「這不是單純的冥婚，這是『合怨儀』。」

禹宸瞇起眼：「古術記載，合怨儀需兩魂一惡一善，以情祭心，以恨聚形。你是說他們在……養厲？」

糖梨點頭：「對，那些被配婚的對象，可能生前與買家有過深仇。冥婚只是表面，其實是引導死者情緒走入極端，最終化為陰靈，供某種陣法使用。」

禹宸手指在帳本頁角一劃，果然發現頁底有隱紋，一枚古式陣盤符號，代表「煞引厲陣」。

彈幕炸裂：

【我不行了我雞皮疙瘩從腳底炸到頭皮】

【這種事真能做出來？他們不怕報應嗎？】

【等等，主播你說……這是誰在背後搞的？】

禹宸沒有立刻回答，他闔上帳本，望向供桌底下一口封死的紅木櫃：「答案……應該就在裡頭。」

櫃門經年未開，表層貼有「封煞止戾」的紅紙符，墨跡已經斑駁。禹宸雙指一挑，玄識化刃，輕輕將那層封符剝離。木櫃應聲震了一下，像是壓著什麼掙脫的氣息，夾帶濃濃血腥味從縫隙裡滲出來。

他掀開櫃底的夾層，指尖一撥，地板底竟是空的！

一條向下的暗道靜靜展開，木板後頭是階梯，通往未知的黑暗。階梯上沾有舊血，乾得發黑，像是早年倒灌的泥。

【我操這下面還有東西？】

【是地窖嗎？好恐怖】

【誰家做冥婚還搞密道啊！這是道觀還是煉獄？】

禹宸點亮珠串，以靈力催發一道幽光照前路，步步走下。地下空間並不寬敞，牆體貼滿黑紅油紙，地面鋪著白灰線，中央則是一座石質祭壇。

那祭壇分明是為人躺設，長度恰好與成年女子相符，四肢處設有鐵扣，手腕與脖子的位置各開一條細溝，沿著身形蜿蜒，最終匯成一枚尖形符文是「合煞儀」陣眼。

符槽裡殘留乾涸血痕，隱隱有法炁未散。

【我怎麼覺得這東西是拿人祭煞的？】

【這不是冥婚這是殺人獻祭了吧！？】

【他們是用死人的血在畫陣嗎？】

【這陣能幹嘛啊？？？】

糖梨低聲說：「合煞儀，用活人當煞，死者當引，把兩個拉進同一個陣裡……會發生什麼，你自己說。」

禹宸抬手指向符槽：「這些人，是被拐來的。那些買家看過滿意的女孩，就被帶來這裡『配婚』其實是殺了她們，把她們配給地符冊裡的惡魂。」

「而那些買家……多半是死去兒子的母親。」

彈幕瞬間炸開：

【操……這他媽是買回來當媳婦還是供養？】

【等一下所以那些兒子的魂也被吞了？】

【等等那他們要這些鬼幹嘛？】

【靠這太黑了……他們到底圖什麼！？】

禹宸聲音沉了幾分：「配給的是惡魂，被害者死前怨氣極重，一旦魂被吞，恨意會在陣中反噬、煞氣聚生，轉成厲鬼。」

「這些厲鬼不是自然鬼，是人造的。有人用這方法，在養鬼制鬼。」

糖梨舉手補了一句，語氣活潑：「而且一隻成功的厲鬼，可以拿來養法、壓場、用來驅人、甚至放到別人夢裡收魂唷～很值錢的。」

【……這真的是直播平台該播的內容嗎】

【我是一個正經看靈異直播的人我想說我現在有點抖】

【這裡是人幹出來的事嗎！？】

【這到底誰在操盤？】

【這麼多配婚，難道沒人查嗎？】

糖梨突然冒出頭：「大家冷靜～喜歡的話記得刷點小金錢呀，冥司直播也要KPI的喔～主播真的很努力欸，拜託一下嘛～」

【……我懷疑妳是陰間來收業績的】

【但我刷了】

【我也刷了怎麼辦】

【給這群亡魂一點香火吧……這直播太真了】

珠串在禹宸掌中微微震動，他低頭看了一眼地面的煞紋。

「這不是結束，這只是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