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曼塔之城
平行宇宙位面:某一个2025年,一个人工与智能的时代节点……深夜十一点,曼克塔伦城在经历了一天的喧嚣后逐渐归于平静。路轨线的灯光在天蓝与浅绿色之间转换着,行驶在路上的人们,有的已经入睡,有的摆弄着光影屏,有的望着夜空……曼克区里高楼林立,虽已深夜,但依旧灯火通明。宽敞的办公间里没有工作人员的身影,服务器、计算机阵列整齐地排放着,各色指示灯在不停歇地闪烁,“他”们总是这样,总是在工作,一夜的数据处理量有多少?无所谓,人们已不再关心那些冗长的数字。物流无人机群漫步在夜空中。城市规定,除了收发货,垂直三百至五百米是其的航运通道;因此,远远望去,“他”们像是一群忙碌着的萤火虫。悬浮式轨道巴士穿梭于城市之中,“他”们仿佛是在散步,无所谓白天与黑夜,总是不紧不慢。每天这个时间,本应空闲的车厢里总会有人“散落”于此,有的躺在座位上,有的倚坐在角落处……无论是因为醉酒还是流浪或者其他什么,总之他们都有自己的原因,总之,此刻,这里就是最好的归宿。巴士又一次进入了楼群中,已不记得窗外重复过几次同样的场景。车厢内,一位老人放下手中的书,凝望着大楼玻璃幕墙内那一排排的机器……如果说此刻曼克区的灯光里透露着同一种“静”,那么同样是灯火通明,在一桥之隔的塔伦区里,每束光却有着各自的频率。
琳娜站在落地窗前,时而远眺大桥另一端的霓虹街区,时而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好的,我马上就到。”
这个电话来自曼塔警署,讲了五分钟,除了脑海中反复闪现的蓝冰大桥,她并没记得太多细节。最近这是怎么了?又是蓝冰大桥,又是死亡事件,又是类似的案件,好像这里被施加了诅咒;不,对另一部分的人来说,或许正好相反。
手机响了,是父亲的电话。琳娜顺手挂断,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光影屏上是还没有完成的议会报告。她深叹一口气,切换到个人云空间,键入一句话:我们总在找寻平静的方法,却等来了更加刺耳的嘲讽。
——2025.7.18
蓝冰大桥是位于两区之间的一座跨海建筑,全长两千三百多米,曾是曼塔城为之骄傲的地标和交通要道。但随着这些年剧增的海底磁悬浮隧道和弹道式交通站的出现,在其桥面上很难再看到繁重的车流。渐渐地,其实际作用被象征意义所取代,一览费纳逊河入海口那迷人的风景成了人们来此的主要原因。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几年大桥被贴上了“异世通道”的标签,自杀事件时有发生,好像这里有种独特的“魅力”,让轻生者们不约而同地靠近。
琳娜来到大桥时,主桥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大批警察汇集于此,桥面上仅有警灯在闪烁。水面上大范围地停着多艘水警船,在直升机的射灯下,时有机械手臂和迷你潜艇被下放入海。
诺唯市长和几位议员一脸愁容,他们边听着警长的汇报,边望着嘈杂的海面。作为一名代理市长,仅在半年时间里已经出现了多次类似案件,他的压力可想而知。三个月后的新市长选举,他本应是热门候选人,可……“对不起,市长先生。”这是琳娜的第一句话。蓝冰大桥隶属于她服务的社区,虽然这种事难以防范和控制,但她清楚该做什么。
“我需要两份报告,一份用于应付媒体,一份是分析,详细的分析。”诺唯用拇指和食指揉按着太阳穴,眼神里透着疲惫。他清楚大批记者即将蜂拥而至。
“嗯,多少人?”琳娜问。“八十八人。”警长指了指旁边屏幕上的监控录像。
那是整齐的几排人,确切地说,是一排又一排的年轻人,好像表演时的舞台阵列,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第一排跨过栏杆,手牵手,十秒过后纵身一跃,消失在监控中。接着,又一排跨过栏杆,手牵手,十秒过后纵身一跃,消失在监控中。接着……琳娜的后背出了一阵冷汗,这已经是今年第四次看到类似的画面了,只是这次的人数最多。
“打捞情况怎么样?”她问。“只找到三具遗体。”
琳娜摇了摇头,深夜的海面被各类探照灯照成了白昼,远处传来凄惨的哭声。
“那边是逝者的家属?”警长点了点头。
琳娜是一名心理学博士,虽然只有二十六岁,但长期从事社区服务的她已于去年当选曼克区议员。此外,她还在曼塔大学工作,主要研究方向是“遗传心理学”。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个很陌生的词,简单点儿的解释就是“心理特征与基因遗传的关系”,其目的是为了移植基因里的记忆模块,从而治愈深层脑部疾病。这个研究方向是基于1958年英国生物学家克里克提出的“RNA(核糖核酸)是遗传信息的中间载体”的架构。此理论已在动物体上得到验证并成功相互移植,至于人体,因为大量基因编码序列问题,始终还没有得到突破。多年来,曼塔大学一直致力于此。
为此,琳娜所在的科研团队需要搜集大量的数据来比对庞大的基因库,这些数据主要来自于“极限期人群”。所谓的“极限期人群”是指:病人、成功者、受害者、罪犯等等,总之就是那些和日常状态相比有重大心理波动的人群,因为只有在非正常事件中,人类最本能的心理特征才会凸显。
……
走在蓝冰大桥上,虽然身处炎热的夏季,但海风里透着阵阵凉意。粗壮的金属护栏上被各种刻画和涂鸦覆盖:“坚强一些,喜欢你的并不是大海。”“孩子,回家吧,没有什么比家更重要。”“废物,站在这里的都是废物,别浪费我们的资源了。”“你发什么呆啊?你跳啊!”
“我走了。”“那里是另一个永恒。”
……
经过这里,耳边仿佛飘过很多声音,有激励、安慰、劝导、告别、蛊惑甚至讽刺。如今这个海上的“巨人”更像是隔空论坛般的存在,而辩驳的两端是“生”与“死”。
几个小时过去了,从家属的口中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和往常一样。”
“没有异常。”“上午还在通电话,没发现有什么负面情绪。”一切回答都大同小异,和哭声一样分不清彼此。
琳娜站在家属身旁,除了安慰再也说不出什么,手中的数据采集器显示着“特征值”为负二十三,“心率合值”为橙色,这反映了现在家属们的情绪状况,这个数据不如想象的低,因为他们的负面情绪还没有完全释放,他们心里还存有疑惑,甚至还有侥幸。警察挨个为他们做着DNA血样登记,此时,琳娜关掉采集器,独自走到护栏边,望着嘈杂的海面,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着刚才在监控中看到的画面:那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站在大桥护栏外侧,手拉着手,微摇着,好像很开心,跳向大海的瞬间似乎很轻松,轻松得像是在做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