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约定
“夏琳！冷静一下！”
张楚墨急切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晨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与警示，瞬间刺破了夏琳被无尽杀意和悲愤充斥的心防。
他毫不犹豫地一步上前，伸出手臂，坚定而轻柔地将那具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纤细身躯揽入怀中。这个拥抱并非狎昵，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保护意味。他能清晰感受到怀中少女紧绷的肌肉和急促的心跳，如同被困在陷阱里的小兽。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急促而清晰地低语：“别冲动！为了这种人渣，不值得！如果他真在这里出了事，学院绝不会轻饶，我们甚至可能被直接退学！想想我们的目标，想想可岚，想想伯父伯母的期望！”
张楚墨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泉水，浇在夏琳几近失控的怒火上。她眼底那燃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火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开始缓慢地消退。理智艰难地重新占据了上风。是的，她恨不能将眼前这个侮辱她父母的败类挫骨扬灰，她渴望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但……代价呢？牵连张楚墨、张可岚、裴毅浩他们被学院驱逐？让好不容易获得的、接近真相的机会就此断送？让父母的牺牲和守护失去意义？
巨大的痛苦与理智的撕扯，让她紧扼着卫海咽喉的手指，力量开始一丝丝抽离。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被悲伤和无力感淹没的荒芜。最终，她紧咬的下唇松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扼住咽喉的手彻底无力地垂落下来。
卫海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烂泥般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喘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肿胀的猪头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惧。
而夏琳，失去了支撑她站立的那股决绝的恨意，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身体一软，无助地、深深地埋首在张楚墨温暖的胸膛里，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剧烈的抽噎，肩膀随着每一次吸气而剧烈地耸动，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张楚墨胸前的衣襟。那哭声里，包含了失去至亲的无尽悲伤，背负污名与预言的沉重压力，以及此刻面对羞辱却无法彻底宣泄的憋屈与无力。
张楚墨的心被这无声的哭泣狠狠揪紧。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用最坚实的怀抱给予她无声的庇护。另一只手，则温柔地、一遍遍轻抚着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脊背，笨拙却无比真诚地传递着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有我在，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
张可岚和裴毅浩也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心疼与愤怒。张可岚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卫海，然后轻轻拍着夏琳的背：“夏琳，别难过！为这种垃圾掉眼泪不值得！他就是欠揍！下次再敢来，本小姐替你揍得他满地找牙！”
裴毅浩也沉声道：“没错，这种人渣，根本不配影响你的心情。别理他！”
然而，就在这看似尘埃落定、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安慰夏琳的瞬间，瘫在地上的卫海眼中，却骤然迸射出怨毒至极的凶光！极致的羞辱和恐惧，此刻全都化作了疯狂的报复欲！他借着身体的掩护，右手猛地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把通体翠绿、闪烁着不祥幽光的淬毒匕首！
“贱人去死吧！！”他嘶吼着，如同垂死的毒蛇发出最后一击，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匕首狠狠刺向背对着他、正埋首哭泣的夏琳的后心！那匕首带起的劲风，阴冷刺骨！
“小心！！”裴毅浩和张可岚的惊呼同时响起！
但张楚墨的反应更快！他一直未曾放松对卫海的警惕！就在那抹翠绿毒芒闪现的刹那，他揽着夏琳的腰肢猛地一个旋身，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同时右腿如同蓄势已久的钢鞭，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踢在卫海持匕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卫海发出杀猪般的惨嚎，翠绿匕首脱手飞出，“叮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地面上。
夏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彻底激怒了。她猛地从张楚墨怀中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布满了寒霜。在卫海因手腕剧痛而扭曲哀嚎的瞬间，她一步上前，蕴含着怒火的纤足裹挟着凌厉的风声，重重地踹在卫海的胸口！
“噗！”
卫海如同被重锤击中，整个人再次被踹得向后翻滚了好几圈，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张楚墨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卫海，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滚！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夏琳面前，我保证，你会后悔今天还活着！”
冰冷刺骨的话语，如同实质的利刃，狠狠扎进卫海的心底。他挣扎着抬起头，肿胀的双眼怨毒无比地死死盯了张楚墨和夏琳一眼，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毒蛇，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他也终于彻底明白，今天这块铁板，硬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在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随从搀扶下，他捂着碎裂的手腕和剧痛的胸口，如同丧家之犬般，在周围新生们鄙夷和指点的目光中，灰溜溜地、一步一瘸地逃离了现场。
风波平息，但气氛依旧沉重。夏琳的情绪虽然稍稍平复，但显然需要独处的空间来整理心绪。
“我们……回宿舍吧。”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说道。
张可岚立刻挽住她的手臂：“好！咱们回去！我陪你！”裴毅浩也点头表示赞同。
四人默默回到宿舍区。夏琳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也隔绝了她此刻不愿示人的脆弱。张可岚站在门外，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压抑而断续的抽泣声，心疼地叹了口气。她明白，此刻的夏琳，需要的不是安慰的话语，而是一个安静舔舐伤口的角落。她轻轻敲了敲门，柔声道：“夏琳，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然后便安静地退开，将空间留给了夏琳。
很快，晚餐时间到了。夏琳的房门依旧紧闭，里面悄无声息。张可岚担忧地看了看那扇门，对裴毅浩说：“她大概不想吃东西，我们去食堂吧，顺便给她带点清淡的回来。”
两人来到约定的地点，却发现只有裴毅浩一人。
“咦？呆头墨呢？”张可岚疑惑地张望。
裴毅浩耸耸肩：“他说有点事，暂时来不了。”
两人虽有疑惑，但也没多想，结伴向食堂走去。然而，刚走出不远，眼尖的裴毅浩突然扯了扯张可岚的袖子，指着不远处林荫道上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压低声音：“喂，张可岚，你看那边！那两个人……背影是不是有点眼熟？”
张可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月光和路旁灵晶灯柔和的光线下，那并肩行走的少女背影纤细清冷，少年背影挺拔可靠……不是张楚墨和夏琳又是谁？！
“什么像不像！”张可岚瞬间瞪圆了眼睛，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个充满八卦气息的灿烂笑容，“这根本就是他们俩嘛！好家伙，刚才还说不来，转头就偷偷约上了！有情况！绝对有情况！”她兴奋地搓了搓手，一把拉住裴毅浩的胳膊，“走！跟上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家伙偷偷摸摸要去干嘛！”
两人立刻化身蹑手蹑脚的“侦探”，悄悄尾随在张楚墨和夏琳身后。
此刻，走在前面的张楚墨和夏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张楚墨无奈地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啧，那两个家伙……果然跟上来了。”
夏琳也轻轻“嗯”了一声，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下一刻，他们步伐陡然加快，如同游鱼般灵活地融入前方更为密集的人流中。借着人群的掩护，两人身形几个巧妙的转折，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学院小径和建筑的阴影里。
“哎？人呢？”张可岚和裴毅浩追到岔路口，茫然四顾，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跟丢了……”张可岚懊恼地跺了跺脚，裴毅浩也只能无奈地摊手。两人相视苦笑，只能放弃这场失败的“追踪行动”。
夜幕深沉，晓光学院最高的建筑之一——“观星台”的穹顶边缘，远离了地面的喧嚣。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轻轻拂过。从这里俯瞰，整个学院如同铺陈在夜色中的璀璨星图，远处训练场偶尔闪过的灵技光芒，如同坠落的流星。
张楚墨和夏琳并肩坐在光滑冰冷的石阶边缘，双腿悬空，脚下是遥远的灯火阑珊。
夏琳微微侧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张楚墨宽厚的肩膀上，仿佛那里是她此刻唯一能停泊的港湾。晚风撩起她几缕散落的黑色发丝，拂过张楚墨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属于她的清冷气息。
“今天……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飘落，“也谢谢可岚和毅浩。”
张楚墨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心湖泛起温柔的涟漪：“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啊，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朋友……”夏琳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仿佛在品味着某种从未尝过的甘甜，“这种感觉……真好。”
张楚墨有些好奇，侧头看向她月光下柔美的侧脸：“你之前……没有朋友吗？”
“之前……”夏琳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星辰。过往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那些被严密保护却也无比孤独的岁月。“除了亲人和家族的长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几乎没有能真正走近我的同龄人……除了……”她顿了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光，声音也轻快了些许，“除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大笨蛋。”
张楚墨的心跳微微加速，明知故问，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笑意：“大笨蛋？谁呀？这么荣幸能被你记住？”
夏琳抬起头，月光照亮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俏皮，她故意板起小脸，却又藏不住眼底的笑意：“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小气鬼！”张楚墨故作不满地嘟囔，眼底却盛满了温柔。
短暂的沉默后，夜风似乎也轻柔了许多。夏琳再次将头靠回张楚墨的肩膀，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希冀：“楚墨……”
“嗯？”张楚墨应道。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
夏琳微微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可以一直……像今天这样陪着我吗？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却承载着她内心最深的不安与渴望。
张楚墨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过头，目光如同最温柔的星辰，专注地落在她带着期盼的眼眸里，嘴角扬起一个无比温暖而坚定的笑容：“当然！我答应你，夏琳。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这掷地有声的承诺，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夏琳心中盘踞的阴霾和不安。巨大的喜悦和感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化作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眼眶中滚落，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好！那我们就说好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张楚墨，要说话算话！”
张楚墨被她孩子气的“拉钩”逗笑了，伸出小拇指郑重地勾住她微凉的手指：“一言为定！不信你去问张可岚那个自恋狂，我张楚墨，可是出了名的一诺千金！”
“噗嗤……”夏琳被他认真的语气和提到张可岚时的表情逗得破涕为笑，梨花带雨的模样，在月色下美得惊心动魄。
张楚墨看着她带泪的笑靥，心中一片柔软。他抬起手，指腹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他温声说道。
夏琳眨了眨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张楚墨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微红的眼角，声音带着无限的怜惜和温柔的笑意：“以后……不要轻易掉眼泪了，好不好？这么漂亮的脸蛋，哭花了多可惜。女孩子啊，要多笑笑才最好看。”他的目光真挚而温暖，如同最和煦的春风。
那温柔的触碰和话语，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夏琳心中所有的褶皱。所有的悲伤、委屈和不安，都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温暖所融化。她仰起脸，对着张楚墨，也对着这静谧的星空，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明媚的笑容。那笑容干净纯粹，如同初雪消融后绽放的第一朵栀子花，带着泪光洗涤后的清澈与坚定。
“好！”她用力点头，清脆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带着新生的勇气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温柔地笼罩。远处学院的灯火如同地上的星河，与头顶浩瀚的苍穹遥相呼应。夜风低语，仿佛也在见证着少年少女在这静谧星空下，许下的关于陪伴与守护的、最纯净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