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约会
夜风微凉，拂过观星台高耸的穹顶，带着远方的草木气息。夏琳微微侧着头，安静地枕在张楚墨宽阔而坚实的肩膀上，仿佛那里是她漂泊灵魂终于寻得的锚点。头顶，是浩瀚无垠的墨蓝天幕，亿万星辰如同碎钻般璀璨闪烁，汇成一条流淌着光之河流的银河，横亘天际。这片静谧而壮丽的星空，暂时驱散了白日里的阴霾与纷扰，只留下彼此依偎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织。
“楚墨，”夏琳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打破了这份宁静，却又融入了其中，“有些事情……虽然我一直没有亲口告诉你，但我想，你其实已经知道了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张楚墨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两个在雪夜中相遇的孩子，那个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约定，以及那根缠绕在他手腕上、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发绳。十年的时光，并未冲淡那份悸动，反而在重逢时愈发清晰。
“嗯。”张楚墨没有否认，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笃定。
夏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微微抬起头，月光勾勒着她优美的下颌线，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星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彩：“那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你，不肯相认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仿佛在等待一个审判。
张楚墨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迎上她的视线。星光落入他深邃的眼底，映照出理解与包容的暖意。“之前不是就已经说过了吗？”他轻轻开口，语气平静而真诚，“每个人都有隐藏自己秘密的权利。你不愿意说，自然有你的顾虑和苦衷。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追问，更不会逼迫。”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极淡却温柔的笑意，“更何况……答案，我早就知道了。它就在我心里，也系在我手上。”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右手腕上那根褪了色却依旧温润的栀子花头绳。
夏琳愣住了。她想过他或许会追问，或许会失落，甚至可能会因她的隐瞒而生气。但她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竟是如此深沉的理解与包容。他没有追问她的苦衷，没有责怪她的迟疑，只是用最平和的方式告诉她：他懂，他一直在等。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愧疚”的堤防，酸涩与感动交织着涌上鼻尖，化作眼底微微闪烁的水光。她看着眼前少年真诚而温暖的脸庞，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后绽放的春花，带着释然与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却无比清晰郑重，“我向你保证，张楚墨。总有一天，等我能说的时候，我一定会亲口，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不再有任何隐瞒。”
张楚墨的笑容加深，如同暖阳融化了所有的冰雪：“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愿意开口的那一天。无论多久，无论何时。”他的话语如同最坚实的磐石，给予了夏琳漂泊心灵一个可以永远停靠的港湾。
夜渐深，星子愈发璀璨。两人结束了观星台上的静谧时光，牵着手，缓缓走下高台，步入被婆娑树影笼罩的学院小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点，如同散落的星辰碎片。四周虫鸣唧唧，更添几分幽静。夏琳的手指被张楚墨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流淌在两人之间。
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夏琳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微微侧头，视线投向不远处一棵格外粗壮的古树树干。
“怎么了？”张楚墨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夏琳秀眉微蹙，目光在阴影处仔细梭巡了片刻，才不确定地摇摇头：“没什么……刚刚好像听到那边树干后面有什么细微的响动……大概是错觉吧？也许是风吹落叶，或者是什么小动物。”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自我说服的意味。
张楚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棵古树枝繁叶茂，在夜色下如同一团巨大的墨影，树干后确实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故意压低声音凑近夏琳耳边说：“说不定……是其他跟我们一样，半夜偷偷溜出来‘约会’的小情侣呢？”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呀！”夏琳的脸颊瞬间如同被点燃一般，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抽回被张楚墨握着的手，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强烈的抗议，“别……别乱说！谁……谁跟你约会了！只是……只是让你陪陪我而已……”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消失在夜风里，头也低了下去，只露出一个红透了的耳尖。
张楚墨看着她这副羞窘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朗声笑起来：“好好好，不是约会，不是约会！是我们夏琳大小姐‘屈尊降贵’，让我有幸陪同散步，行了吧？”
“讨厌！张楚墨！你个大笨蛋！”夏琳被他笑得更加羞恼，气鼓鼓地丢下一句，转身就加快脚步往前走，深蓝色的裙摆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灵动的弧线。
张楚墨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温柔得能溺出水来。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轻松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声音放柔：“好啦好啦，不逗你啦。别走那么快，小心看路。”
两人的身影，一个带着羞恼的快步，一个带着宠溺的追随，渐渐消失在林荫小径的深处，只留下隐约的脚步声和少年温柔的低语回荡在静谧的夜色里。
然而，就在夏琳方才凝望的那棵巨大古树的阴影深处，一双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追随着夏琳离去的背影。
树干后，一名同样穿着晓光学院制服、但款式明显更为精致华贵的少女，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面颊，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她的肩膀因极力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目光死死锁着夏琳消失的方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思念、愧疚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月光偶尔穿过枝叶的缝隙，照亮她泪眼朦胧的脸庞，依稀可见那与夏琳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轮廓。
“好久不见……夏琳……”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心酸和颤抖的哽咽，从她紧捂的指缝间艰难地溢出。
她身边，站着一位同样穿着内院校服的少年。少年身形挺拔，面容沉静，看着身边少女痛苦的模样，眼中充满了心疼与无奈。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少女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她……她看起来过得还好，这就够了。”
少女仿佛没有听见，依旧固执地望着夏琳消失的黑暗尽头，仿佛要将那个背影刻进灵魂深处。直到那背影彻底被夜色吞噬，再也寻觅不到一丝踪迹，她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少年连忙伸手扶住她。
她缓缓地、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任由少年搀扶着转身。月光最后一次照亮她布满泪痕的脸，那双与夏琳极其相似的眼眸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牵挂。她一步三回头，最终在少年的轻声催促下，才带着无尽的落寞，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学院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夏琳带着微红的脸颊和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宿舍区。楼道里一片寂静，只有她轻浅的脚步声在回荡。走到自己房门前，她正准备拿出钥匙，目光却被门口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包裹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用干净手帕细心包裹起来的纸包，散发着食物的淡淡香气。旁边还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夏琳的心头微微一暖，她弯腰拾起。打开纸条，借着楼道里微弱的灵晶灯光，一行娟秀中带着几分俏皮的字迹映入眼帘：
约会也要记得补充能量哦！(∗ᵒ̶̶̷̀ω˂̶́∗)੭₎₎̊₊♡
——永远支持你的美少女可岚
看着纸条末尾那个夸张的自称和闪闪的爱心，夏琳刚刚才褪去红晕的脸颊又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粉。她下意识地朝张可岚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仿佛能想象出对方写下这张纸条时得意又八卦的小表情。她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带着一丝羞赧：“才……才不是约会呢！”然而，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极其温暖柔软的弧度。
这份深夜的关怀，如同涓涓暖流，瞬间浸润了她有些疲惫的心田。她小心地将纸条收好，拿起那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食物包裹，心中默默念道：“谢谢你……可岚。”
轻轻推开房门，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温暖的灯光驱散了门外的黑暗。夏琳将食物放在书桌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向床头柜。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手工缝制的布偶小人。针脚有些粗糙，布料也因岁月而微微泛旧，造型更是谈不上精致——一个圆圆的脑袋，用黑线简单绣出五官，身体歪歪扭扭，穿着同样手工缝制的、褪了色的碎花小裙子。这是她年幼时，父亲笨拙地用一针一线为她缝制的生日礼物。
夏琳走过去，极其珍重地将那个小小的、承载着无尽思念的玩偶捧在手心。指尖轻轻抚过那粗糙的布料和歪斜的针脚，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指尖的温度。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静谧的星空，将玩偶轻轻贴在脸颊旁，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带着无限的思念与一丝新生的满足：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我有朋友了，真正的朋友。张可岚，裴毅浩……他们都很关心我。还有……”她的声音顿了顿，脸颊又微微发热，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还有一个像爹一样，答应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大笨蛋。”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纯粹而明亮的笑容，眼中泪光闪烁，却不再是悲伤的泪水。放下玩偶，她坐到书桌前，小心地打开张可岚送来的食物——是一些清淡却精致的点心和温热的灵果露。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一边小口吃着这份饱含情谊的夜宵，一边拿出那本从不离身的厚厚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在她专注书写的侧影上，照亮了她唇边那抹始终未曾消散的、温暖而宁静的笑意。她将今日的惊险、愤怒、温暖、羞涩、星空下的承诺、林间的打闹，以及那份深夜收到的、带着俏皮爱心的关怀，都细细地、珍重地记录下来。
合上日记本，洗漱完毕。夏琳躺在柔软的床上，拥着薄被。窗外，星河流转，万籁俱寂。她闭上眼睛，唇角的微笑如同定格，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期冀，缓缓沉入了香甜的、栀子花般芬芳的梦乡。
而在走廊的另一端，张楚墨也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前。同样地，他也发现了放在自己门口的一份用油纸包好的食物。他拿起来，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热，又看了看隔壁裴毅浩紧闭的房门，心中了然。他无声地笑了笑，低声道：“谢了，裴兄。”
食物的香气在寂静的宿舍内弥漫开来，驱散了夜归的微寒。窗外的星河依旧璀璨，默默守护着这座学院里，刚刚经历风波、却又收获了更多羁绊的年轻灵魂们。新的一天，新的挑战，新的希望，都将在晨光中悄然孕育。